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惊世骇俗的美丽 廖毅
那是十几年前早春二月的一天。北京虽然冰雪消融，万物复苏，但冷风侵肌，乍暧还寒。临近中午，一阵清脆的电话铃声在办公桌上响起。“我今天请在京的刘英等六位红军妈妈聚会，想请你一起参加！”电话是徐海东大将的女儿徐文惠打来的，语气兴奋而急促，我的耳膜被热情的电波冲撞得嗡嗡作响。
听说要与这些参加过长征、富有传奇经历的红军妈妈们一起聚会，一种穿越时空，触摸历史，学习风范的新闻敏感油然而生。我欣然地对徐阿姨说：“好，恭敬不如从命，我一定准时赴约！”
尽管我在不同场合先后见到过这些红军妈妈，但想起一会儿就要与这些年龄都在八、九十岁的革命老人相聚，心情仍然很激动。这些风烛残年的老人，她们的身体和精神状态好吗？她们又是如何看待长征那段历史的？我带着些许疑问，匆匆赶往指定地点，轻轻推开一扇虚掩的门，只见邓六金、陈兰、谢飞、王定国、刘英和钟月林六位红军妈妈围坐在沙发上谈笑风生，她们忆往事，思故人，展未来，气氛热烈，温暖如春。虽然已届耄耋之年，却个个精神矍铄，开朗豁达，笑靥如花。刘英围着漂亮的花丝巾，隽美淑秀；谢飞身着蓝灰色的制服，优雅端庄；而其他四位红军妈妈则都身着鲜红色的大毛衣。此时，这种具有特别象征意义的色彩与她们沧桑的面容交相辉映，衬托出一种无可言说的美丽，彰显出革命人永远是年轻的精神内涵。我被她们的风采和情操所感染，更为她们的信仰和精神而震撼。
虽然她们的人生已到暮年，可眉宇间流露的神情是那么挚诚纯静，风采无限。她们有的淳厚质朴，展露出少女般的羞涩和娇媚；有的豁达自信，对未来充满信心;有的沉着淡定，表现出非凡的魂魄。你绝不会想到，这些走过风雨，越过高山，经历过血火硝烟的红军妈妈大多已疾病缠身，还有的身患绝症，但她们仍然保持着傲视沉疴、乐观向上、生命不息、奋斗不止的战斗精神，让人崇敬并深受鼓舞。
说起来也许让人难以置信，这是长征胜利后六位红军妈妈的首次聚会。战争年代，她们铁马冰河，转战南北，没有条件相聚；和平建设时期，她们除忙于各自的工作外，还要为人妻母，无暇相聚。只有到了晚年，才有机会不约而同地重逢在一起，追思艰苦的长征岁月，抒发对革命胜利的豪情和明天的向往。
长征，已作为一种永恒信仰和精神，镌刻在她们生命的记忆和年轮中，更是她们永恒的话题。邓六金深情地回忆起在翻越老山界时，被美国记者索尔慈伯形容为“像小白胡桃一样娇小”的女红军危秀英对她的帮助。她说，有一天，我发起了高烧，还拉肚子，浑身像散了架一样乏力，连路都走不动了，身高只有一米四的女红军危秀英见状，一把将我的背包抢了过去，背在她的身上，用手挽起极度虚弱的我，艰难地向前跋涉。渴了，我们就在路边水沟里舀水喝；饿了，就着凉水啃几口干粮。晚上，北风呼啸，天寒地冻，我和危秀英盖着仅有的半条毛毯，用彼此的体温取暧。陈兰说，由于条件艰苦，行军紧张，长征中女红军们基本不洗脸、不洗澡，头上、身上都长满了虱子，更不能脱衣睡觉。残垣破壁、草垛墙角、荒郊野外，都是她们的落脚地。钟月林回忆，她的一件旧毛衣，里面藏了很多虱子，把全身上下都咬烂了。在贵州猴场休息时，贺子珍要她把毛衣脱下来，放到脸盆里煮。没想到，这件毛衣在水里煮了一会后，脸盆里漂起了一层死虱子，让人瘆得慌。刘英接着说，想起长征的艰难岁月，我们应该珍惜今天，时刻不要忘记为革命胜利牺牲的烈士，努力去完成他们未竟的事业。谢飞还嘱咐徐文惠今天不要点太多的菜，不得浪费。我们国家还不富裕，要艰苦奋斗，勤俭节约，时刻记住有的革命老区现在连温饱还没有完全解决。
发生在上个世纪30年代的二万五千里长征，对中国乃至世界产生积极而深远的影响。长征途中，邓六金为抢救伤员，抬担架累到吐血也全然不顾的壮举；陈兰穿越枪林弹雨，置生死于度外传递情报的英勇；谢飞为了让战友们抵抗饥饿，在牦牛粪中寻找未消化的青稞，也决不拿群众粮食的朴实；王定国妈妈在死亡线上为疲惫的红军战士加油鼓劲的豪情……，在今天这个价值多元多样化的时代，依然闪耀着晶莹般纯洁美丽的光芒。如今，长征作为一座历史丰碑，已深深地扎根在红色历史文化的沃土中，红军官兵用坚强不屈的意志超越生命极限的壮举，用理想和英雄主义之花浇灌的宝贵精神遗产，激励一代又一代人传承思索，指导着为实现中华民族强国强军梦的伟大实践。
物转星移，光阴似箭，长征已过去了整整70多年。望着这些革命老人，我在想，70多年的时空，可以让一个风华正茂的妙年女子变成白发苍苍的老妪，也可以让一段艰苦卓绝的历程沉淀成永不褪色的记忆。作为一名新时代的军人，我没能亲历那段艰苦卓绝的岁月，像她们一样冲锋陷阵，出生入死。但作为一名新闻工作者，却有幸结识了这些走过长征的女英雄，零距离地走进她们的精神世界，走进那段辉煌的历史。她们的讲述，一次次如清泉般荡涤着我的灵魂；她们的经历，一次次如黄钟大吕般震撼着我的视听。在历史的天空中，我看到了70多年前那气贯如虹的刀光剑影和沙场征战，看到了她们在漫天风雪中爬山涉水的坚强身影。她们似一朵朵用鲜血浇灌的革命之花绚丽绽放，像一面面屹立不倒的红旗迎风招展，更像一尊尊永恒的雕像耸立在人们的心里。
革命胜利后，她们还没来得及卸下征尘，就投入到建设新中国的滚滚洪流之中，在张闻天、谢觉哉、曾山、邓子恢、宋任穷……这一串串闪光的名字背后，有她们辛勤的操劳和无私的支持。特别是在十年动乱时期，她们用女性的柔情和执著坚守着心中最神圣的阵地，与丈夫一起蒙冤受屈，蹲牛棚，挨批斗，用相濡以沫，豁达乐观，不屈不挠，共度难关，撑起一片温暖美丽的天空，从未动摇对党的信念，表现了共产党人对党的赤胆忠心和博大胸怀。正如王定国妈妈所说：“天塌下来，我也还是共产党员！”
迈入晚年，她们没有安享太平，颐养天年，而是十分关心国家的建设发展和老区人民的生活，很少顾及自己的健康和家庭，不顾年事已高，多次重访老区，凭吊革命先烈，为改善老区人民的生活四处奔走，为妇女权利、儿童教育等福利事业捐款集资；她们衷心拥护党的路线、方针、政策，用自己的亲身经历教育人们要珍惜革命先烈抛头颅、洒热血，换来的来之不易的幸福生活，用自己的聪明才智，为建设富强、民主、文明的社会主义现代化强国贡献力量。
不知不觉近三个小时的聚会结束了，我目送她们远去的身影，一种由衷的敬意从心灵深处泛起。这些红军妈妈们，走过了天下最曲折、最艰险的路，承受过世界上最深重、最惨烈的痛苦，她们是中华民族当之无愧的巾帼英雄，二十世纪最灿烂杰出的女性。她们有的出生在富贵人家，锦食玉衣，无忧无虑；有的天生丽质，才貌双全，完全有条件选择另一种幸福安逸的生活。但为了消除旧中国的苦难，她们义无反顾地参加了革命，选择了一种前所未有的生命体验和价值实现，这是一种非凡的美丽；长征路上，她们英勇无畏、不怕困难，置生死于度外，用孱弱的身躯撑起历史的半边天空，这又是一种荡气回肠的美丽；在十年文革岁月里，她们信念坚定，不屈不挠，如严冬里的腊梅迎风怒放，把傲雪凌霜的美丽留给人间；新的历史时期，她们为老区的建设发展和改善人民的生活四处奔波，发挥余热，生命之火散发出夕阳般的如血光华。她们的一生可歌可泣、灿烂多彩，闪烁着荡气回肠的美丽。
人生易老天难老，岁岁重阳。今又重阳，战地黄花分外香。如今，她们中的大多数人已经仙逝，但这些女红军的崇高风范高山仰止，英名万古流芳，美丽惊世骇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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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6-11-11 14:22:43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