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行进的中国，有时会变得陌生 ——关于西藏琐记
西藏的确是很特别的地方。老外想去西藏，还要办进藏证，想去还未必去的了。我们想去就很容易，北京飞拉萨就一上午功夫，坐青藏铁路，两天两夜，沿途还能看看青海湖。
一切地方，之所以特别，有别样的魅力，那要归功于地理。地缘特别，所以衣服那么穿，东西那么吃，宗教那么信。从拉萨离开时，我的飞机是飞到北京。一路有意透过窗户向下看，从青藏高原的座座雪山（大概是昆仑山脉）、到盆地、黄土高原地貌、经过丘陵，等快到北京时，华北平原那么近的在眼前铺展开，你会发自内心觉得神奇。这是中国的土地。用黄宏经典小品《花盆》里的口吻讲：自己的土，自己的地。
今天的西藏没那么有异域风情。毕竟游客接踵而至，甚至不少长期游荡在那。穿的七零八落的年轻人，在路边摆个摊子，卖一些藏饰。如果再重新定位它的新世纪风情：五颜六色登山装，人手一架大单反。
拉萨最繁华的主街北京路，奶茶店多得很。乐天商场楼上，炸的芝士薯角比美国合胃口。去德克士，在里面碰到了大昭寺的喇嘛。两个喇嘛坐在厢型卡座，对着啃脆皮手枪腿。藏袍那么红，嘴上都是油。当时心里小吃惊了一番。
在大昭寺门前，还看到四五个喇嘛围在一起抽烟，中间还有个藏族姑娘。有点像初中门口的小混混和一个美女的组合。
青旅好拼车。但人员混杂，什么生动的景象都有。我和朋友想去阿里，河南小司机猴头猴脑的，穿着黑皮衣，佝着肩，挨着你坐，硬要说服你坐他的车。他前脚刚走，藏族司机就凑过来，指指自己胸前的证。表明自己是经过这家青旅认证的，正规拉客的。为了生计，都不容易。
北京路上一个胡同口，有一家门脸，用大铁锅炉炸土豆条，切得参差不齐，撒辣椒粉。3块钱一袋。拉萨本地小学生排队买，边走边吃。 有一个藏族小朋友，遇到熟人阿姨，伸出签子给她也尝两根。我买了一袋这种民间土法炸薯条，欲罢不能，那几天天天买。
怀里夹带着苏童小说《香椿街故事》，回青旅大堂，边吃边看小说。对面坐着一个自己来玩的女的，很明显，一左一右坐她旁边的两个男的想泡她。那个女生懒洋洋讲自己和男友吵架，所以自己来西藏玩了。这两位男士说着劣质的心灵鸡汤，“寂寞”、“自己”、“孤独”这些词高频脱口出。我一边看书，一边听，觉得特别有意思。
当然啦，也有人想泡我。一个北京的退伍兵，天天睡青旅。后来他又一路搭车去新疆，又玩了一个月。驴车、卡车，他都坐了。
晚上，我和朋友去布达拉宫广场散步，看夜晚的布宫，也不知道是不是乌鸦，一圈一圈盘在布达拉宫广场上方，嘎嘎叫，声音乱七八糟。这位不请自来的兵哥哥，拿着白天在路边捡的一百块钱，要献给我，说不然就撕了。说实话，我挺想收下的，但是我没有。我说：你就留着呗，这是西藏的天给你的。
去林芝的车上有两个香港青年，我们住一个青旅。一个在港大读书，一个在港中文读书。在林芝看到粥店，他们两个很兴奋，从模糊难辨的粤语里，我听到他们说“潮汕砂锅粥”几个字。他们没在用微信。路上也不怎么和大家交谈。
有一个坐我旁边。中途他从兜里拿了一管“能得利”黑加仑软糖。他问我要不要，我明明点头了，但不知道为啥他以为我不要，把糖又揣回兜里了。三个月之后，我去香港玩，找补一般地把那几天看他吃过的糖买了个遍。
后来在青旅遇见，交谈中才知道，他们去过很多国家。澳大利亚、美国、日本、泰国。他们在Facebook上看到西藏的图片，就提议“不如我们去西藏吧。”
游旅得如何，景色是次要的，身旁有没有可以一起分享的朋友最重要。如果你在旅行中，没遇到什么特别的新朋友，这趟也不赖。圆满地画下了句点。回想起来是—畅快地美好。“西藏啊，很好！挺好玩的。”
如果真遇到了你觉得特别的人，比如相遇的最高级—艳遇。那是另一种感觉。美好会不那么痛快。因为旅行总得结束。旅行是短暂的。所以，没艳遇也不算坏。
在藏区的最后一晚，我和朋友遇到了两个成都人。自川入藏，古时候，朝廷每每派驻藏大臣，都是自川入藏地。他们也不是游客，来出公差。我们一起去吃辣鸭子。年龄稍大的那个很懂人情世故。吃完饭，分别时，他独自去礼品店，买了两块石头送给我们，上面有刻着吉祥的寄语。
走之前，我在山南机场住一晚。我找了一家网吧，得修改毕业论文。烟味太大，熏得我半天写不出十个字。藏族少年戴着耳机，坐一排，打着魔兽，组队喊麦，QQ的声音滴滴滴滴。我坐在他们中间，心里嘶嘶直乐，这个场景太熟悉了。
看王砺雄回忆新疆，勾得我很想去：“二十多年前，我在吐鲁番夜市喝蜂蜜啤酒吃掉过四十个羊肉串，那时没电灯，都是汽灯，还有喷火苗的电石灯。特别有气氛。夜市上人声沸腾，拥挤喧嚣，大部分是维吾尔人。羊肉串好吃得令人难忘，一串才一角钱。一九九三年住吐鲁番，也是在夜市吃过烤全羊，那时变成了电灯，灯火通明，红红火火。这次来却完全不一样了。”
中国的土地，中国的山水，有时会让人有一种难以言说的忧伤。山就在你眼前，旁边是一亩一亩农田，地里还有起大早的农民。心里觉得亲切和感动，单纯因为眼前的地理画卷。
城市越来越“千人一面”。大理、丽江曾经也不是现在这样。所以有时候发现了什么好的、罕有人至的地方，我倒真不想拿出来和别人分享，就想让它“止于我”。
我希望知道的人越少越好。人一多，这个地方就要变。它可能会迅速吸入“商业化”、“城市化”的大队列。行进的中国，有时会变得陌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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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6-10-13 10:36:43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