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子又闪光了(十五) 凉州散记之十五-------吃在武威(转载)
虽地处西北,两千年前早已脱离游牧生活,但武威人确实喜啖羊肉。是为了御寒?还是习惯自古已然?但是,毕竟是小麦产区,已以面食为主了。城里和农村的饮食习惯自然会有一些差别。
武威农村饭食处处大同小异。 早饭一般是山药米拌面,几乎是天天吃,不可缺少。武威人常说:要吃凉州饭,山药米拌面。要吃饭了,你出去看看,一堆一堆的人都捧着大碗狂吃,全是山药米拌面。 这饭好做。大锅烧小米稀饭,里面放一些洋芋块。等稀饭煮好了,加点盐,洒些面粉,搅啊搅,就好了。光景好的人家吃稠些,光景差的人家稀些。就着酸菜吃就更好了,好吃。养胃。 我们吃得多的午饭是捞面条。他们叫干面,或干拌面。面擀得厚,先切成韭叶宽,再改刀,切成一寸多长、两头尖尖的菱形。调料有醋盐蒜汁,有的人家还有油辣子。没有菜,连葱花都没有。农民说有面里放菜是哄人呢。干拌面是通常的待客饭。农民的心实诚,面和得硬硬的,你一碗面吃下去,走几十里山路都不会饿。胃弱的人可就受不了了。 有一次,那家人的面条一端上来就不一样,一条一条清清爽爽,长长的,锃光发亮,就和刚洗过的一样。拌上醋、油泼辣子和捣碎的蒜,一吃,特别筋道,有嚼头。不用说,那是上等饭食了。我很惊奇,说你们干面过了水了。女人说没有啊。我说我去看看。女人捂着嘴笑。当地的风俗,男人不进厨房。我才不管那个呢。进去一看,是不一样,连锅里下过面条的水都是清清亮亮的。我奇怪。她们告诉我,面擀好切好,把擀面杖插到墙上的洞里,把面条搭上去,洒点面扑,就两手拧这面条,就和拧绳子一样,拧一阵子,取下来,抖开,再下锅。我问为什么要这样做,她说这样做的面条,有嚼头,是待客的饭,她们一般不做,太费时间。又说光这还不行,还得放黄毛菜籽。 在武威,一提起黄毛菜籽的大名谁都知道。农民自己采集,城里商店也有卖的。它来自荒滩上的矮小植物白沙蒿,籽叫黄毛菜籽,和胡麻籽大小差不多。碾碎,过箩,和面时稍搀点即可。只要加了黄毛菜籽,面条的韧性大增,不管你怎么煮都不会烂。还有一种植物叫刺蓬棵‚,烧成灰,叫蓬灰。碱性大。和面时稍搀一点,面条同样不容易烂。刺蓬的籽叫沙米籽,沙米籽的粉也可以吃。 有时会用油饼待客,极少见,是待贵客了。圆圆的,碗口大,指头厚。不象是油炸的,估计是连油炸带炕成的。吃的时候,得配着喝油茶。油茶,是把面用油稍微炒炒,搅成面汤,再洒一把炒过的胡麻。 说到这儿忽然想到,我在乡下没吃过馒头,一次都没有。这儿没有蒸笼,都是烙大饼。白面的,碗口大小,一指厚。吃上一两个,再喝点糊糊就是一顿。农民从来没给我们吃过。大概他们想,光吃饼没有菜,连筷子都不用,那能叫待客?也许这就是我们吃干拌面多的原因吧。其实,我想吃有蔬菜的汤面条,想吃大饼糊糊配点蔬菜。可这里没有种菜的习惯,连家里吃饭也是以粮为纲,白花花的,没有一点绿色。无奈。 顺便说一句。六坝往北有片荒碱滩,出一种东西,像一团乱麻。叫发菜ƒ。没一点味道,听说香港人爱吃它,发菜发财,图个吉利。香港人一要,身价马上扶摇直上。地区革委会专门下文,说这是出口换外汇的重要一项,让大力发展。 城市饮食没有什么特色,可说的不多。 生活习俗已和内地无异。饭桌上,很少见令人痛恶的包谷面窝头和高粱米大碴子了,北方人和东北人,不会企望还有比这更好的事。包谷面不多,用来打糊糊了。武威没大米,糊糊常喝。 最让人深恶痛绝的是钢丝面,这儿也有。把加了水的玉米面放到机器里,硬从另一端挤出来即可。铁丝般粗细,坚韧无比,由此得名。在锅里略煮后,可以吃干的,也可以吃汤的。无味,嚼得人头痛。 北方常见蔬菜都有,但上市时间短。冬季漫长,吃得多的还是红白萝卜包包菜大白菜和洋芋。尤其是洋芋,绝对少不了,甘肃人离了它就没法活。城里许多人外地人爱吃腌白菜,酸酸的,下饭。做菜用胡麻油,当地人叫清油,类似芝麻油,没有菜油浓重的油雾,味却香多了。 这儿羊比猪多。没有满街跑膻味儿,人们爱吃羊肉却是个事实。逢年过节,一买就是半只整只。煨汤红烧手抓小炒,愿意怎么吃就怎么做,由着你来,放开肚子吃。 城里人喜欢吃行面揪片子,陕西人叫扯面,做法略有不同。 面和好了,就可着劲揉,揉长了,折过来,再揉……揉好后,做成铅笔长手指头粗的剂子,涂上清油,饧(xing)。饧好后,略微拉拉,就往咕嘟咕嘟滚着的肉汤里一片一片揪。熟了,端上来,满屋都是肉汤的香味。吃到嘴里,又香又滑,不用你嚼,它自动往肚里跑。 过年待客的小馃子特别好吃。内地没见过。做法简单:先发面。一块面里放白糖,一块放红糖。半发就行。有人还加点牛奶,更好。面发好了,都擀成大方饼。白糖的在下,红糖的在上,卷起来,像个大棍子。横切,一大堆小圆饼,用筷子拦腰夹几下,小五角星就出来了。再下清油锅炸,喷香。过年时家家都做。来客人了,大盘子端出来,一大盘子一圈白一圈红的小五星,煞是好看。拿一个,咬一下,甜甜的,香香的,酥酥的,好吃!不亚于细点。 武威男人爱喝酒,远较东部内地为甚。先吃饭,肚子圆了,最后的高潮来到。撤下碗筷,擦干净桌子,上酒!武威的喝酒可不是什么风花雪月的雅事,绝对没有任何佐酒小菜,只是干喝,大喝,拼酒。武威男人喝酒离不了划拳,兴头来了,蹲在炕上,瞪大眼睛,伸着胳膊,猜拳划掌,大呼小叫,打架似的,非放倒几个人才会住手。 四十多年过去,不知习俗可否依旧? 听朋友说,曾经天天都得吃的山药米拌面,现在堂而皇之登上了大雅之堂,佐以酸菜葱花,成了名小吃。匪夷所思。干拌面也升级了。一碗干拌行面,配一盘腊肉和一杯红枣茯茶,成了武威最有名的新型小吃,冠名三套车,风行凉州,碾压一切。米汤油馓子也出名了,不过那馓子又粗又长,像麻花。新出了种吃食叫肉夹子,别名腊肉夹儿。据说始于明代。我看和西安的肉夹馍类似,不过武威用的是高庄馍,不是饼。不知道他们可曾和西安争夺非文化遗产?西安的肉夹馍用的是烤饼,好吃,风行西北,甚至到了美国。 还冒出了许多小吃,据说都有悠久的来历。过去怎么就没听说过啊?是我孤陋寡闻了。 软儿梨有名。于右任有诗为证。“山川不老英雄逝,环绕祁连几战场。莫道葡萄最甘美,冰天雪地软儿香。”从图片看,那就是兰州的冻梨了。五十年前我已闻大名,观其形,但至今未尝其味,怕是再也吃不上了。年老胃弱,哪还敢冬天吃冻梨? 天祝华锐藏族的许多吃食都是名小吃了,大都和羊肉奶酪糌粑有关。独独山药搅团特殊。做法:将洋芋切成小方块,煮,搅,直到无形。然后徐徐撒入小麦粉或荞麦面粉,边撒边搅,搅得越快越好。待稠硬成团状即可。吃时配以酸菜和油泼辣子等浇头,滑溜爽口,又鲜又香。咦,这不就是陕西的搅团吗?不过多了洋芋而已。怎么成了藏族饮食?又一个匪夷所思。 异族饮食少见,料想定然别有风味。若有机会去尝尝就好了。期待中。 世界变得快。过去上不了席面的吃食,下里巴人的下等饭食,只要有一点点特色,稍经包装,摇身一变就成了名小吃。大旗一矗,吃货们闻味而来,蜂拥而至,大咥猛啖,高声赞美。连大圣人都慨叹:“饮食男女,人之大欲存焉。”我等蒸蒸小民,管它什么大欲小欲,端上来,只是个——吃。
备注:  黄毛菜籽,学名白沙蒿,又名黄蒿或籽蒿。分布在内蒙古西部、宁甘一带。是优良的固沙植物之一,枝叶可作饲料,果可食用、药用。为了保护荒滩脆弱的环境,凉州区政府2011年专门下文件,为了保护荒滩的脆弱环境,严禁采摘黄毛菜籽、沙米籽。 沙蓬,是一种耐寒耐早沙生植物,果实叫沙米籽。干旱之年几乎不发育,植株矮小,不超过3—10厘米。雨后则快速猛长,株高可达1米,结实丰富。沙蓬是一种重要饲用植物,也是固沙先锋植物。沙区农牧民常采收其种子加工成粉,人畜均可食。亦可入药,发表解热,主治感冒发烧、肾炎。 发菜,又称发状念珠藻,是蓝菌门念珠藻,一种细菌,广泛分布于世界各地的沙漠和贫瘠土壤中,因其色黑而细长,如人的头发而得名,可以食用。 (待续) 土豆、马铃薯、洋芋,都是同一种舶来植物,耐干旱、多淀粉、产量高、耐储存。中国人太有联想力了,把一种植物的果实形状与马铃联系起来。在宁夏西吉逛的时候,刚一进县城就看见路边有块多大的石碑,上刻“中国马铃薯之乡”七个大字,以此为荣耀。这里实在也不出产其他什么农作物了。满街都是推个小车卖马铃薯的,吃法还多样。在那个年代马铃薯又被当地人称为“救命薯”,成为人们裹腹的主食。 我爱吃。 陕西人把甘肃人称为“老甘”或“土豆客”,以一种食物的名称统称、取代一个地域的人,也是一种富有联想力的表现。就是这些“土豆客”一个个还长的高大得不行。被后人尊称为中华“千古一帝”的秦始皇就是“土豆客”。 那年我到苏州逛,在老街的地摊上看见一个老汉和一个妇女手指上带个小尖爪子在剥那比花生米还小的“鸡头米”,据说是当地的“水八仙”之一,据说还有补脑的功能,让我吃就是成把抓着吃了。还是“一方水土养一方人”啊。 这就是我那年去我“早期革命实践”、接受再教育的地方时,在当年的小队长家,他招待我的臊子面,我顺手来了一张,如果当年能吃上这样的臊子面,平整土地,修“大寨田”我一定有使不完的劲,如今它已经成了农户中的家常饭了。 在苏州逛时,钻到老街去吃了一碗汤圆,江南人太精明了,就连汤圆如何烹饪和如何识别汤圆类都要告知食者。我看电视上在讲吃甜食多了容易发胖,可我吃了一辈子甜食还是廋得和猴子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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