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子又闪光了（十）

祖老师 · 发表于 2018-2-15 20:11:25

金子又闪光了（十）

凉州散记之十--------武威城掠影

武威城，一个极古老的城镇。它背靠千里祁连山，静静躺在大山脚下，慵懒，从容。两千多年来，以雄姿彰示着帝国的威仪和武功军威。

漫漫千年过去，王之涣的《凉州词》，激昂凄凉，哀怨悲愤，一直在河西的悲风苦雨里回旋。

黄河远上白云间，一片孤城万仞山。

羌笛何须怨杨柳，春风不度玉门关。

遥想当年，王之涣也许曾在武威街头徘徊流连。处处荒凉孤寂，忧伤浸满心间。游子怀乡兮，莫知西东。戍边的人、沦落的人、失意的人，无不愁肠百结，忧心忡忡，远在西域，这浓浓的乡愁可怎生了得。当年要西去玉门关的人，定然都曾在武威流连踟蹰，马上就要远离中土了，前路尚未知晓，挥之不去的乡愁却已缠满心头，难以释怀的亲情在心中悄然升腾。谁能知道，怎样才能排解这难忍的离苦和忧伤？

今天，我的脚印和王之涣的足迹相重，在他踏歌行吟的地方寻觅往昔的痕迹。在岑参和高僧高歌“弯弯月出挂城头，城头月出照凉州。”的故地流连。一千多年过去，可还有旧日的踪迹？

高峻的乌鞘岭，从地理上隔开了富饶东土和浩瀚河西。几千年来，广大河西地域的政治中心一直是武威。它或作国都，或作陪都，或是地方割据政权的中心。汉唐时代，它是西北地区长安之外最大的城市。历史悠久，文化沉淀厚重，古迹古物遍地。

1929年，一场大地震突袭武威。古建筑毁坏殆尽，残存区区可数。曾有过高大的城墙，现只有南北两个豁口和一段土墙了，尚可从高逾十米的残垣遥想当年的壮观。不知王之涣可曾在城楼上远望，吟诵他不朽的诗篇？

四十年前的武威，是个不大不小的城镇。说它不大，毕竟只是区区县城，还称不上城市。说它不小，因为它是甘肃最大的县，人口超50万，整个西北五省区里排第二。

武威，背倚祁连大山，地处要冲。北面有永昌县和民勤县，为武威挡住了腾格里沙漠的侵蚀和干旱；南面的祁连山送来了绵绵不断的消融雪水，滋润农田。武威百里沃野，物产丰富。河西人爱说金张掖银武威，那说的是物产。要说物力，武威远在张掖之上。即使在镍都永昌被划出去单独设市之后，武威的GPD仍远在张掖之上。

武威富饶、满足、慵懒，习惯势力顽固，不思变革。

和西北的多数城镇一样，武威城也是十字结构，东南西北四条大街皆备，简洁整齐，四通八达，是全城的骨架。大什字是整个城镇的中心，繁华热闹，人来人往，整个城由此向四方展开。

全城大都是平顶土房，形状类同，低矮简陋。城内没有巴士。访朋问友，要么骑自行车晃晃悠悠而去，须臾即到；要么干脆安步当车，哼着神来之曲，边看世间百态。

全城没有自来水。大的机关单位尚可自建水井水塔。蒸蒸苍民就只有去水站定时购买了。天天早晨，人们挑担拉车买水，成行成列，络绎不绝。

武威有奇葩。外地人内急了，急急忙忙推开厕所门，定会愕然不止。房里空荡荡的，只有一个大土堆巍然矗立，别无他物。何处便溺，悉听尊便。便后自有人来铲土掩盖。洗手的水自然一滴都没有。单位无论大小，身份无论高低，待遇相同。农村更简单，一个小墙头围一土堆而已。释放内急之时，可抬头遥望天光云影，身神俱舒畅；亦可吟唱无词之歌，聊解一时之无趣。

城西山中，有九条岭煤矿，产优质无烟煤。冬天漫长，寒夜最难将息。一进秋天，人家就开始储备取暖用煤了，有门路的人家成卡车拉，没办法的人家也得想办法托人买，家家门前煤堆耸立。

气候不能说好。乌鞘岭挡住了东来温暖气流，任凭砭骨寒风在河西肆虐。风，特别猛，寒，格外砭骨。姑娘们的脸蛋上无不盛开胭脂红。再多的沙尘，也填不满农人额头的沟沟壑壑。气候干燥，雨鞋无需置备。雨水稀少，无破屋又逢连阴雨之虞。

武威北面不远就是一望无边的大漠。蒙古高原的风沙长驱直入，不可阻挡。冬末春末，时发沙尘暴。百米高几千米宽的沙尘，像一堵巨大的土黄色高墙凶猛向前推进，以君临天下的气概，吞没了所到之处的一切。站在它的面前，你就知道了什么叫作渺小。

无风的日子也不少，那时的武威自有它的迷人之处。

进了四五月，寒冷已远去，春意正浓。暖风和畅，催开新绿，海一样地漫过来。树梢挂着一团一团嫩嫩的黄绿。地，也绿了，到处弥漫着新草的涩涩淡香。天，湛蓝一片，没有一丝云，清澈而明丽。心，纯粹了，空灵了，心旷神怡。抬头远望，目光去了极高极远处。巍巍祁连山顶一线白雪，遥远而神秘，那儿可有未知的新奇？神，迷了，遐想随意飘逸飞舞，自由自在，无拘无束。

最好的日子是夏末秋初。天，瓦蓝清澈，水洗过一样。微风习习，凉爽舒适，绝无汗流浃背之虞。心定神闲，舒怡淡泊，生活如此甜美顺畅，复有何求？那是出游的最佳时节，去远足吧，去郊游吧，心情如迎风飘舞的纸鸢，轻松自由。恍惚中，不知身居何时何地。

我却喜欢冬天的夜晚。冬夜绵长，寂寥难敌。屋外，北风呼啸，酷寒砭骨，路灯黯淡，行人绝迹。屋内，灯光温馨，和熙如春。加足九条岭的钢炭，炉壁烧得微红，壶水嘶嘶作响，正好围炉品茶，说古论今。或笑谈千古兴亡，叹人生倏忽；或展望未来去路，寄托拳拳希望。一杯清茶在手，腻友在旁，还要说什么四美具二难并的话吗？人生的欢乐莫过于此。

没有大城市恼人的拥挤和不便，武威安宁，悠闲，满足，悠然自得，低吟着古老的歌。

（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