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子又闪光了(六) 凉州散记之六-----六坝一瞥
到了夏天,我奉命去了六坝公社,在公社队部当秘书。
六坝公社在南营河的下游,在新华公社的东稍偏北方,离了有十几里路远。它的北面,是亘古浩荡雪水冲出来的一个大河滩,好几里宽。南面,十来里外,又是一个同样的更大的干河滩。六坝公社夹在中间,像个绿洲。离山远,视野开阔。长天蔚蓝,阳光灿烂。 我站在河滩旁遥望,怅然若失,孤寂空寥。想起了帕斯卡的话,“河流就是前进着的道路,它把人带到他们想要去的地方。”南营河早没水了,阔大河滩寸草不生,满布卵石,像一道巨大的丑陋伤疤。一滴水也没有的河滩还能叫“前进着的道路”吗?河已干,草已枯,为什么我还不得不沿着干涸的河滩漂泊?顺着河滩往下游远望,那里是迷茫的天边,连干河滩都没有了,全消失在沙漠里了,我怎样才能去充满希望的远方?生活欺骗了我。毕业已两年多,时光荒废,青春在荒野里流浪。心在滴血。何处是归程? 旷野无语,任凭野风呼啸。 我的工作没变,还是写材料填表格,一样的无聊。队长是铁路局干部,姓张。 和头坝一样,这儿的农宣队也是不参加劳动。我真不明白,连劳动都不参加,怎样联系群众?怎样深入下去?农宣队到底来做什么? 到六坝不久,有一天,公社人出人进的,繁忙异常。哦,是省领导深入农村检查工作,来到六坝。这可是极其少见的事,所有的人都紧忙活,除了我们。 大领导来了,我没见到,倒见到了一个大文人,甘肃日报的总编辑,叫草缨。我还没见过这么大的文人呢。总编辑嘛,大文人,肯定是风流倜傥,温文尔雅,指天画地,意气风发。待到一见,咳,全不是那回事。他个儿不高,四五十岁,脸黑,满脸虚肉,穿一身黑棉衣,四个兜,扑扑踏踏,倒像个看大门的。 工作队当然把我写的材料呈上去了,他见了我,笑着对我说:“健步如飞,呵呵。健步如飞。”这是我的总结材料里描写社员大干的一句话。都知道,凑材料的文字哪能那么认真,我看他,他看我,大家哈哈一笑。 中午,公社杀羊招待贵客,人很多,我向来是不喜欢凑热闹,就在外面晃悠。草缨见了我,就大声喊,“来啊,年轻人,怎么不吃啊,抓膘旺季。吃。”到底是总编辑,三句话不离本行。 我去灶房,大锅里煮的是一块一块用绳子捆好的肉,一块有一斤左右。别人说这就叫手抓羊肉。噢,肉块大,吃时得用手抓,这就叫手抓羊肉?久闻大名,未见其形。形象,形象。我一手拿了块带骨头的肉,一手拿了个馍,大口大口地吃,颇有点绿林好汉的做派。吃完了,喝上一碗肉汤,酒足饭饱,哈哈,不亦乐乎。不过,只有这么一次而已。 不久,农宣队的公社队部撤销了,我下到蔡家大队第二生产队。已走出校门两年多了,没做一件有意义的事,离理想越来越远,愤懑已极,无奈。 生产队的老队长心绵,安排我和老孙住在一家人的客房里。 房东姓李,一个很客气谦恭的中年人,四十来岁,个子算高的了,有一米七五上下,话语得体,一说话就点头,陪着笑。我怎么看他都有几分在外面闯荡过、见过世面的样子,为什么没当生产队干部?说是身体不好。我们没有深谈。 我们住的是客房。客房,在河西,那是最好的房子了,相当于客厅。这家的客房坐东向西,开间大,干干净净,敞敞亮亮,没有什么杂物。炕头有扇大大的旧式窗子,糊着白纸,可以往外推,高高支起来。不由得人逸兴遄飞,真有“开轩面场圃,把酒话桑麻。”之感。哈哈。炕很大,能松松活活睡下5个人。我和老孙两个人,可以恣意打滚了。 老孙个儿不高,脸白,尖下巴,四十多岁的中年人,甘肃农业大学一个系的行政干部,为人很精明,搞学生工作的嘛,心眼多。他告诉我他把家安在武威城里了,他学校家两头跑,火车一站路,不远。 我向来对建筑有兴趣,走到哪儿都注意房子的结构和布局。有一点我搞不明白。为什么河西地方盖房不太在乎方位?陕西人看重北屋,那叫上房,冬暖夏凉,住着舒服。不要说陕西了,全国许多地方不都这样吗?河西人似乎不这样。他们不在意院子的形状。头垻我住过的那家,刚进门,紧挨着大门就是堂屋,像个传达室,还是个南屋。再往里走,才是刀把状的院子,一溜北屋。他们的客房位置随意,有东屋,有西屋,随意而为。这种布局,让人匪夷所思。 六坝这家倒是正南正北,几间房子围成个Π字。我们住的是右边那一竖,面朝西。上边那一横,坐北朝南,有三间,是他们的住房。一间是老李他父亲的。我去给老人问了好,顺便看了一眼。开间不大,只是个不大的一室,宽不到3米。门和窗紧挨着。进了门,窗子下是一小炕。老人整天在炕上坐着,好像身体不大好。里面很暗,像窑洞一样。没看见有什么家具。其他几间该是他们的住房和孩子的房子了,估计大同小异。西边那一竖,也有两间房,是厨房杂物间之类。 我奇怪怎么连围墙也没有。老李说,好不容易把房子盖好,没一点劲了,也没钱了,想等以后再说吧。一放下去,就成了这个样儿。没有围墙,也没有大门。 陕西不一样。陕西人讲究。上房一般是坐北朝南,是整个院子的中心,得下大力气修好。两侧的厢房,就看你的财力了,可好可一般。房子一盖起来,别的什么事都不干,赶快修好围墙,再把大门立起来,这才像个家。陕西人在大门上下的功夫多。大门,那是地位和身份的象征。不说挑檐斗拱了,起码也得做个庄重敦实,漂亮的门楼。至于室内装修,那是后续的事,慢慢来,不急。 我在河西农村跑了那么多地方,就没见过一个漂亮的大门。 下 生产队后,我不用填报表写总结了,可干的事更少。似乎除了开会就是开会。连农民都说,国民党的税,共产党的会。我们整个淹没在会里了。 新华工作队是兰州铁路局干部为主,这儿则是武南铁路局的人。 组长四十多岁,同样不懂农村工作,从不劳动,爱听好话,不苟言笑,有权欲。就组长那么一点点权也紧紧抓在手里。不要求我们参加劳动,不介入生产队的具体事宜。经常是下午工作队全组开大会,满当当坐一屋子,十几号人,听组长海阔天空训示,谈形势,发议论,以示权威。吃了晚饭,我们再领着社员学习。还是读报纸念文件学毛选,天天如此。当时大形势如此,哪儿都一样。我们是毛泽东思想宣传队,更得如此。我静静坐着听,思绪早不知去了哪里。青春就这样消磨掉了,心不甘,却无奈。 到了70年9月前后,69、70届的人也下乡了。六坝公社来了一批。我认识了几个,有的成了一辈子的朋友。 我们大队来了两个北京农机学院的。山东人,一男一女,是一对儿。听说在校已经入党,婚事已定,两方家里都去过了。 是刚出校门的缘故吧,他们热情迸发,信心十足。在大会上,两个人主动激昂慷慨表决心,一定搞好工作,一展党员风采。女的当众表态:来后吃不下饭,胃口不好,恶心,可能是不服水土。她大声说:我就不信过不了生活这一关。一定要坚持下去。 我从解放军农场的严酷走来,心已冰凉,波澜不惊,就像走遍天下的旅人,哪管他们的事?唯独老孙多心了,背后对我说:“八成是怀孕了,连这都不知道,还说要过生活关呢。”老孙是甘农大的行政干部,管学生的,忒精。 果然,才过了两个星期,两个人急忙打报告申请结婚,领了证,两人就搬到一块住了,没办婚礼,可以理解,是工作队嘛。似乎连喜糖也没买。 后来,我们走了,他们留下了。据说男的去公社工作了,是不是当上了官?那就不知道了。 我们生产队的老队长有50来岁了,面相老。圆脸,胖乎乎的,见人不笑不开口,就跟笑佛似的。他属于那种一辈子当队长的人。农村工作有它的特点。那时候没有多种经营,只是种地卖粮,似乎没什么大事。可几十户几百口人的吃喝拉杂睡,能理顺也得有点本事,得能镇住人,处事公平,大家服才行。老队长就是这样的人。 他知道按上面的规定,我们不会介入生产队的管理等具体事务,找我们来就是玩,说说话。他一来就半偎在炕上随便聊天,也说说队上的事解闷。 老队长一边说话,一边嗑大麻籽。往嘴里扔个大麻子,一嗑,就香香地嚼着,很受用的样子。嗑下来的皮儿呢?他在嘴唇上高高地堆着,成了一小堆,就像在嘴唇上整整齐齐粘了厚厚一层,也不影响说话吃大麻籽。我奇怪,它怎么会不掉下来呢?嗑大麻籽是这儿男人的习惯,怎样把皮儿摞得高高的,是专利。你别说,能堆那么高也得有点技术呢。这儿的男人都爱嗑大麻籽,就和我们这儿嗑瓜子一样,没事就磕着吃,尤其是开会时,籽皮在嘴唇上摞得高高的,得意洋洋,比着看谁摞得高。我没尝过是什么味儿,估计和芝麻籽差不多吧。 大麻是这儿的特产。长得有一人多高,皮可以造纸做绳子。大麻籽儿比芝麻稍大,可以榨油,吃起来香香的。 冬天农闲,艳阳高照之时,男人们不约而同,会聚集在村落的空场里闲聊。五大三粗的大老爷们,嘴里说着乡闾闲话,左胳膊夹一团羊毛,手里提着一垂地纺锤,右手一拧,纺锤飞转,随即接连往里续羊毛,还寻机往嘴里扔大麻籽,几不耽误。这儿,捻毛线是男人的活计,是专利。 三十多年以后,我才知道那麻籽就是来自赫赫有名的大麻啊,世界公认的毒品。据说武威大麻毒性比印度大麻小,可毕竟是大麻啊。老队长他们那么爱吃大麻籽,是不是上了瘾?无从考究了。 有一天,在公社院子里,几个公社干部围着花池说什么,我过去了,他们不说话了。不大一个花池,有几十株花,开得正艳。花株不高,不到一米,茎筷子粗细,顶着孤零零一朵花,很鲜艳,有紫的,有红的,也有黄的,少见。我好奇地问他们这是什么花。没人吭声。我又问了一次,一个干部勉强回答,是大烟花。大烟花?竟然还有人种大烟?那是我第一次看见罂粟花,好奇,端详了好大一阵。后来我知道了,解放前,这儿有种大烟的习惯。我们在的时候,公社曾在一家搜出过一袋子大烟籽。 老队长和我们闲聊。他说现在人都不好好干活,没办法。都叫大跃进搞瞎了。这是土话,搞坏了的意思。他说,合作社时社员干活好,不用人喊,自己卖力干。刚成立公社时还行,大跃进一来就胡来了,日弄人。那时候兴大干,放卫星。白天干了一天,都累得受不了,晚上还得大干苦干夜战。时间长了,谁能干得动?担上一担子粪土,随便往地上一倒,找个地方就睡觉去了。一觉睡到天亮再回家。人都学坏了,一直到现在都 是人哄人。没办法。老队长长吁短叹。他精着呢,不敢说人民公社一个坏字。 队里的最大问题也是没钱。农民辛辛苦苦干一年,反倒欠了队上的账,就落下点口粮。没办法。不管我们走到哪个队,收入不能兑现都是大问题。劳力多的人家养活着娃娃多的人家。怎么办?没办法。还是穷啊。 研究农村问题的大领导们大人物们,为什么不迈开两腿,到农村来看看呢?你们总说严重的问题在教育农民,又说人要有理想,不能为吃而活着。可现实是残酷的,干一年活,反而欠下了队上的钱,不是偶尔,是常态。你叫农民怎么想?如果你们是农民,会怎么想?到后面,碰见这问题我们就不说话了。解决不了实际问题,光讲大道理有什么用?这样的工作队,没一点用。 老队长知道我们只是宣传毛泽东思想,和我们说队上的事一点用都没有。只是闷在心里久了,说说而已。大家唏嘘半天,还是无法可想。 自从来甘肃后,下了好几次农村。只有这次是真正深入农民的生活。才知道农民的朴实。他们过着这样贫穷的日子,却没有一点怨言。他们说这就是命,是命该如此。 我看见南边远处有个大庄子,很宏伟,就问老队长。老队长说那是陈家老庄。 庄子,是河西特有的建筑,高大宏伟,是过去有钱人为防土匪特意建造的小城堡。我在新华见过。庄子的外墙有两米多厚,近十米高,用土夯成的,没用一块砖,木头摸板的痕迹还清楚可见。墙上可以走人。南墙正中开了个洞,安了厚厚的大门。此外,土黄色的外墙上什么都没有,连洞洞眼都一个也没有,从外面看,就像一个四四方方的巨大土墩子。在红缨枪土枪的时代,要想攻进去,还确实不容易呢。 我进去过两个庄子。里面,贴着外墙盖了房。按中国的习俗,正屋坐北朝南,东西是厢房,围成个院子。房高窗大,光线充沛。一个大炕睡几个大个子还绰绰有余。院子有排球场大小,土夯的地面,平平的,干干净净,没树,也没花草,像打麦场。 老队长说陈家老庄的陈先生那是个大好人,36年救过不少红军。治病养伤,走的时候还给盘缠。一解放,解放军来了。部队的人一看,这么大个庄子,肯定是大地主。当官的说了声:“大地主,杀。”上面派人骑马来,一边跑一边喊不能杀不能杀。人还没到,这边的枪就响了。那时哪有什么法律法院,由着部队干。 老队长很尊敬人家,到现在还叫人家陈先生。 我问他,你见过红军?他说见过。1935年前后,有天早上他出去干活,见麦草垛里藏着个人,样子有30多岁,穿黄呢子衣服,镶金牙。见了他,就说:“小兄弟,咱们两个把衣服换了吧。”当时,他穿的是当地最常见的猪腰子,也就是一人高的光板大皮袄,毛朝里,长长的,暖和。我问老队长你换了没有?他说我不敢换,大人要打我呢。老队长知道这是打散的红军,就拿了些吃的东西给他吃。后来人就不见了。我打趣道,“那肯定是大干部,要还在,你可是个大功臣了啊。”老队长笑着轻轻摇头,看着窗外,目光遥远,大概在回想那天的事了。 有一天晚上,最高领袖又发最高指示了。当时的规定叫学习最高指示不过夜,必须连夜学。等社员们都到了,我们就开会,会一直开到深夜。我困得实在受不了,眼皮直打架,还得念报说话。老队长看见了,什么也不说,悄悄出去了。过了一会,端过来一小杯茶,颜色黢黑,只有一口。让我喝。我知道这是他们爱喝的茯茶。我从来不喝的。没办法,喝吧。除了苦,没别的味,就喝了那么一口。过了一分钟,啊,一点也不困了,精神倍儿棒。 这儿乡间里特别流行喝茯茶。 说到茯茶,东边内地的人可能没见过。那是用茶树的老叶子叶梗什么的压成的,四四方方,就像块一尺长的大砖头,所以也叫砖茶。有专门的熬制器具:一个手电筒那么粗,钢笔那么长的小砂锅,黑黢黢的。倒点水,掰块茶,就在火上熬,过一两分钟,成了,倒出来,就一小口而已,颜色发黑,酱油似的。喝在嘴里,味道只有一个字:苦。据说牧区的人常喝。他们说那儿的水不好,一天光吃肉,不喝点茶不行。后来才知道,何止河西啊,整个甘肃青海宁夏的农村,好大一片地方的人都喜欢喝茯茶。连歌儿里都唱着呢:“提起我的家,我家在临夏,白布的汗褡褡,青布的黑甲甲,担来夏河水,尕锅里熬茯茶……”那时候,逢年过节走亲戚,最好的礼物就是砖茶。除了便宜实用之外,还有什么好处?我至今不明。 和头垻一样,这一带吃水都靠涝池。六坝离山远了,水更来之不易。到了春初,祁连山的雪水还没来,涝池的水已放了整整一个冬天了,快干了,风沙肆虐,牲口糟践,颜色已经发绿。 这儿洗澡是很奢侈的事,得去几十里外城里的澡堂。 有一天晚上,头皮痒,我想洗洗头吧。就去了公社的灶房。那里没有电,灶房里高高挂了盏马灯。我在做饭用水的大缸里舀了盆水,烧热水。水热了,昏黄的灯光下,水却发黑了。怎么回事?我奇怪了。回屋拿来手电一照,啊,水面上飘着密密麻麻一层小蛆。我这才知道涝坝水里竟然有这么多小蛆,我们已经吃了多少?一阵阵恶心,翻上翻下,好不容易压下去。 第二天早上开饭了,是山药米拌面。怎么办?没事。我抬起头,大口大口照吃不误,根本不看碗里有什么,只是个吃,哪管饭里有多少不速之客。 下队后,吃得比头坝大队好多了。早上是山药米拌面,稠。中午和晚上吃得多的是捞面条,这是我们的叫法,他们叫干面,或干拌面。那真是“干”拌面。一碗白花花面条,佐以盐、蒜泥、辣子,连个葱花都没有。他们的待客饭吃得我怵头。我想吃烂糊菜面,没人给做。 老队长和我们关系好,他肯定在后面安排好了我们的生活,他一句话,我们吃得自然差不了。老队长常问我们吃得咋样,我们说很好。他看我们满意,就笑上一笑。我们可是一个字的要求都没说过啊。那可是大忌讳。 房东家有个男娃,初中生,眉清目秀。很懂事,有礼貌,爱学习。显得有家教。我去后,他常找我问作业的事。我总是详细解答。他告诉我,从我住他家的那一天起,他的作业总是全对。我很奇怪。后来才知道,老师发现学生的作业和他们讲的不一样了,于是他们背后打听好了,只要住有农宣队的人家,孩子的作业肯定全是对号。后来,公社书记让我给公社中学的数学老师讲过两天课。接触中,我感觉到他们的教学问题不少。离城才20里就是这样,那山里的学校呢?农村的教育水平让人不寒而栗。 后来,房东让孩子去银川亲戚家了,说是那儿的教育搞得好。孩子来信了,房东拿来让我看。孩子说那家人光让他哄孩子,根本不提上学的事。他在利用时间自学。我有什么可说?明摆着是让他当小保姆。 房东养了条狗,黑色的,个儿不小。我没养过狗,有点怵,就想办法给它弄点吃的,想贿赂它,混熟它。但是又不能叫农民批评我浪费粮食,我只能是给它一点点馍渣,一口菜,甚至几片洋芋皮。狗见了,总是摇头晃脑地一口吞下。后来,见我一回来,就高兴地围着我转圈子。半夜,我开会回来,离家还有里把路,它就开始叫了,好像说你放心回来吧,有我呢。等我一走到院墙处,它就不叫了。房东说,它认识你的脚步声呢。 后来,我们走了,离开了农村。隔了几个月,我回去看望房东,咦,怎么不见小黑了?房东说杀了,要给爷爷做皮褥子。我一抬头,小黑的皮就张在墙上。我赶快扭过脸,不想让人看见我的泪水。
一对高姓小兄妹长得多让人心疼啊!绝对有民族融合的基因。04年我去陕西靖边陕蒙交界的大夏国都城遗址玩耍时,与她们邂逅。当时,她们俩正在和她奶在地里拔黑豆。又过了几年后我和“法官”故地重游,到古城堡下面的村里打听她们的情况,被告知哥哥后来上了农校,妹妹去内蒙乌海打工去了,这张在毛乌素沙漠里的合影就成了永远的记忆...... 这是宁夏彭阳县甘宁交界处的冯庄乡一对小姐弟,姐姐三年级,弟弟一年级,据她们说在同一个教室里上课。母亲在外打工后来不知去向了,父亲就兼任母亲的职责。多好的娃啊!带我到沟里跑了一大圈,我在她们面前就像个幼儿。如今她们一定走上社会了,生活的磨难会让她们更加坚强...... 当年在陕甘宁边这样的女娃一群一群的,那书包里装的是课本还是干粮就不得而知了。我是在黄土高原偏僻乡镇支过教的,尽管只有六个月的时间,回来时头发掉得一片一片的,老李说是“鬼推头”,还是遭了当地水土的祸。可这个牧羊女娃头发咋那么浓密啊? 我想:现在西部边远地区的娃们读书的条件一定好多了,教育是百年大计,人人都有享受教育公平的权利。随着时代的发展,她们一定会享受到和大城市的娃们同样的、高质量的教育。 偏瘫教授对我说过:“我最揪心的就是中国的教育,中国的教育很大程度上已经商业化了,校外的这个班,那个班办得如火如荼,把家长们哄得团团转,都不想让娃们输在“起跑线”上。我当年念书的时候除了课本啥都没有,草稿纸都是黄麻纸,就那两个面还都写得密密麻麻的。教师是那么好当的吗?连个教师资格证的没有,你不是在坑娃们是干啥?犯罪啊!” 我的童年就是在这所学校里度过的,想想实在是惭愧啊......中国人都在祝福娃们万事如意,可生活咋可能会那么“万事如意”?都如意了,人也就都不奋斗了,整个社会就退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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