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子又闪光了(五) 凉州散记之五--------南营水库 (转载)
从头垻大队往西走,不远就进祁连山了。山口有座水库,叫南营水库。甘肃干旱缺雨,少河流,罕见水库。南营水库是拦截祁连雪水的,养活了半个武威县几十万人,自然很金贵。
找了个领导不理不管不问的日子,我们几个年轻人结伴去南营水库游玩。沿着公路不紧不慢走,一路走一路聊,一会就到了。 刚进祁连山就看到了大坝。大坝无言挺立,傲然不群。 沿着坝坡的斜路攀登。很陡,费力。上到坝顶了,眼界豁然开朗,果然是景色不凡。 长空万里,蔚蓝清澈。如洗晴空下,祁连群山峻峭挺拔,连绵不断。就在大山的怀抱里,就在我们的眼前,竟然有好大一泓绿水静静展开,静谧,安宁,恬然。白云飘过来了,天光云影在湖面自在徘徊。习习凉风低拂,水面上现出了一层银色的皱褶。谁远远扔了个小石头,顿时激起了涟漪起伏,一层赶着一层,一道赶着一道,愈远,愈平,渐渐趋于无踪。看着幽静的绿水,清澈的蓝天,心,安了,沉了,静了,感觉不到时间和空间。恍恍乎一个世外桃源。 我这是在哪里?我怎么会在这里?一时间,远离尘世的纷争和喧嚣,怡然回归自然的悠悠情怀在心间回荡。人,痴了。要能在这儿待着该多好啊,真不想走了。干脆在这儿不论汉唐地住下去吧。工作之余,静静地读读书,看看悦目的浓荫树影潋滟水光,此时此地,哪儿还有比这更好的事?若天公怜我笃志敏学,发褒扬之慨,更赐红颜知己相伴,我情愿终老于此。 一声长叹,迷惘又起。 仰头遥望蔚蓝净空,恍惚中戈壁的暗蓝又悠悠飘过。惆怅久久不息。宁静的水库钩起了我满怀愁绪,不由人徘徊低吟,怅惘不已。 可别笑我啊。我书生气太甚。一朵朴素的小花,一片寻常的美景,一首忧伤的歌,一段美好的情……常常会引起我心弦共鸣。或伤感忧郁,涕泪俱下;或情思绵绵,难以释怀。人生之路漫长,崎岖而孤独。愿和我相伴同行的人又在哪里?心绪飘远了,惘然若失的惆怅胀满了胸臆,弥漫着,郁积着,一丝丝,一缕缕,一层层,拂之不去…… 人,已去远,背影淡淡,我还在踟蹰流连。抬头看去祁连一线白雪,轻轻摇了摇头。命运为何对我如此苛刻……我长吁了一口气,去罢,读书人不着边际的幽思,空叹又有何用。 我跺了跺脚下的大坝。是土坝,简单宜修。在流淌祁连雪水南营河的出山口附近,找个合适的位置,把坝底清好,直接用沙土堆起大坝,两面加上卵石护坡,大功告成。库不大,1000万立方左右。只蓄水浇地,似乎没有其它功能。 流连了一会就回去了。我没料到,我未来的去路会和这个水库紧紧相连。 70年夏天,一向干旱缺雨的武威,很罕见地连下了几天雨,水库满了,立刻告急。有溢水道的,好像出了什么问题,用不成。形势万分紧急,人人慌乱不已。有消息说若再下一天雨,立马会漫坝。漫坝,那对土坝可是灭顶之灾。上头说,万一溃坝,大水会冲到武威城。城东一带地势最低,已在动员全城用麻袋筑坝自保。人心慌乱,准备最坏的事情发生。还好,就这节骨眼上,哈哈,天,竟然晴了。可没等人们松口气,更可怕的事发生了。坝中部靠上一点,出现了一个不小的洞,哗哗往外流水。技术人员说,要是清水倒也罢了,那是从石头缝渗出来的,不要紧。要命的是现在流的是黄水,那是透过大坝中间胶泥防漏层流出来的。一旦胶泥防漏层严重受损,溃坝就很有可能。修水库的技术总管就坐在大坝下,看着那黄黄的流水发愣,一动也不动,呆了。是准备与大坝共存亡吧。 上级发了紧急疏散令。下令下游几个公社紧急撤退。分给我的任务是去建设公社监督撤离。啊,一时间,漫山遍野都是逃难的人。有办法的人赶上毛驴车,驮着全家细软,被子、毡、孩子、衣物什么的,只是往下游跑。没车子的人挑上担子,下面是粮食,上面是鸡,也是拼命地跑。到处都是逃难的人,惊慌的气氛弥漫了全县。看过日本鬼子要来时老百姓拼命逃难的电影镜头吧,那是导演设计的。现实里的逃难,除了没有枪声,比那还可怕。 我们马不停蹄跑了整整一天,到处检查还有没有没走的人,累得够呛。大坝的水,还在漏,但洞没有变得更大。天,确实晴了。慢慢地,紧张情绪松了。再后来,警报解除了。 上面没说万一溃坝我们自己如何自救。那时我们年轻,自负,压根儿就把这没当回事,好像大水冲不着我们似的。万一溃坝怎么办?跑就是了,能淹了我们?后来知道,75年河南板桥水库溃坝时,水头十来米高,气势汹汹,速度远比汽车快,刹那间就吞噬了前进路上的一切。真有些后怕。还是太年轻,不懂什么叫水火无情。 南营水库是文化革命蛮干的产物。听人说,去年,要建水库时,技术人员不同意。正是寒冬腊月天,冻土厚,坝底无法彻底清理。大坝基础不牢,能不出问题?县革委会主任好大喜功,说声你们不敢干我来干。他抱着卵石第一个扔了下去,打响了建坝第一枪。大坝修好了,他有功了,去当县委书记了,留下个让人提心吊胆的病库。 1970年9月,69、70届大学生也分下来了,加入了农宣队的行列。 一个坏消息突然传来。就紧挨着的南营公社,农宣队的一个刚来的大学生,70届,兰大学生,在南营水库游泳时淹死了。大家议论纷纷,唏唏嘘嘘。刚刚毕业啊,才在农宣队干了这么两天,就摊上了这档子事,真是的。听说他是武威人,在家门口出了这档子事,他父母受得了吗? 老友吴健民。和我同校,地理系,也是68届的。留在武威干水利了。73年前后,他千辛万苦好不容易把陕西临潼农村的妻子转成了武威的城市居民,对我慨叹:“一并算作武威人。”从那以后,他再没有离开武威,一直在加固南营水库和西营水库,一辈子交给了水。 (待续) 甘肃会宁的山和天,就是没有水。都说“苏杭是天堂”、“桂林山水甲天下”,都沾了水的灵气。上万年的风蚀和水蚀把黄土高原雕刻成这般模样,生在这个地方也实在是苦啊!在这里修任何梯田都是白劳,筑坝蓄水是妄想。河西还可以靠祁连山的雪水融化人吃畜饮得以温饱,可这里着实是......西北人的生命力太顽强了。 天微黑的时候在黄河边上漫步,你看这里的水是黄的吗?对面就是靖远县的八滩村,中国人确实太有联想力了,以黄河的水“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来比喻人生的沧桑,在这里黄河水确实是真正的“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水靠东了富了西,水傍西了就富了东,滩地里种啥长啥。老天爷是公平的,无论是河东还是河西都要讲个平衡,都不允许“多吃多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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