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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子又闪光了(四)
凉州散记之四-------武威的水
这儿是河西走廊的最东端,地处祁连山脉北麓,属武威县南部,紧靠着巍巍大山。
我们头坝大队离山很近,往西有个小水库。头坝大队离山近,都是水浇地,粮食产量高。房前屋后,绿树成荫。果园多,盛产沙果、长把梨、核桃。粮食多,生活富裕,是有名的富庶地区。比民勤阿右旗好得天上地下。 但这儿困扰人们的,还是缺水。 水很多,又极缺水。矛盾吗?一点也不。 说它水很多,从地名就可以看出来,头坝、二坝……一直到十坝,说的都是水。一开春,祁连山冰川融化了,雪水源源不断流来,要不是种植习惯不同,这儿甚至可以种水稻。西面的张掖县就是水稻产区,渠水哗哗流,直教南方人惊奇不已。甘肃人爱说金张掖银武威。之所以叫金论银的,和水的多寡不无关系。中国北方农业靠老天爷吃饭,缺的就是水,有水就有粮。河西地区,依靠的是祁连山,吃的,喝的,浇地的,都是祁连山雪水。为水,不知打过多少次架了。不管是什么工作队,这时的工作重点肯定是水。 浇水是头等大事。水来了,男人全员上阵,紧张到最高点。夜里,农田里、沟渠旁,满到处灯光点点。人们大呼小叫,先得把所有的大大小小涝池装得满满的,人和牲口的吃水全靠它了。接着,要灌满田地、沟坝。我们大队有天然优势。头坝,就是第一道水坝嘛,水一下来,最先浇地的是我们。农民很得意,“水从门前过,不浇就有错。”用水粗放,大水漫灌,全不管还能给下游人留下多少,坑洼洼里全跑的水。下游大队的人早早等在闸口,到点了,我们关闸,给他们放水,这才能一身水一身泥回家睡觉。 关键的时候我们在睡大头觉,组长没让我们参加劳动。 要说缺水,也确实缺水。城南几个公社,或者说南半个武威县有好几个干河滩,大的有几里路宽,白花花大大小小石头一片,连草都很少。水连一滴都没有。农民也纳闷,这水到哪儿去了呢?既然叫地下水,地底下肯定有水,往下挖肯定有水。挖!往下挖了几十米,全是石头。几十年了,打井的人去了又来,来了又去。打到好几十米深还是干岩层,一碰一个火星,只好死心,留下了一个个张着大嘴的黑窟窿。 这人就没搞明白。你是站在祁连山的石头坡上,全是石头,没有蓄水层,哪儿来的水?有人问了,那为什么城北就能打井了?问得好啊。从南营公社和我们新华公社坝开始,有薄薄的土层了。总会有点雪水啊,浇地的水啊,渗下去,在土层下顺岩石层慢慢洇,等到了地势低的城北金昌一带,聚的水多了,形成蓄水层,当然就可以打井了。 河西地区几乎没有河流,只能仰仗祁连山雪水施恩。而今人口爆炸,耕地用水日趋紧张,祁连山雪线不断升高,来水一直在减少。怎么办?别说我们不知道,我看领导也无法可想。有人说,把大通河的水引过来就行了。真正是天方夜谭似的空想。只是茶余饭后的谈资而已。 人畜饮水从来都是个大问题。没有长流水,救命的祁连山雪水怎样保管?这儿的习惯是用涝池。 秋末最后一次来水时最紧张,直到春末,半年的吃水就全靠它了。要是哪一年水没存够,或者因为春寒,祁连山积雪化得晚,水流不下来,那就得闹水荒了。不过,老百姓好像一点也不发愁。反正天塌下来有高个子顶着,又不是我一家的事,愁什么?大不了等政府用汽车拉水,领救济水。这种事断不了有。 几十年来,为了改善饮水问题,政府不知派过了多少个工作组。每次都是下文件,拨款出资,派工作组,把涝池用矮墙围起来,或者用水泥砖头砌道边,防止牲口跑进去。好不容易搞好了,总结会开完了,奖发过了,你前脚走,他后脚推倒墙,赶着牲口又进去了。还振振有词,说用墙一围,水就不好吃了。我们给大队头头再三做工作,他们老说习惯了习惯了,没办法。其实,把水打出来,在水槽里饮牲口,能是多大的事?他们死活不干,我们也就算了。在武威呆了几年,见过不少类似的事。习惯势力之顽固,没有经过的人是体会不到的。 噢,忘说了,这儿是没有洗澡这回事的,水太金贵。要洗澡,得走20多里路,去县城澡堂。 看着涝池,我思古抚今,联想翩翩。 八千年前,这儿是大象的故乡,森林茂密,物种繁多,俨然动植物的一个天堂,到处绿荫铺地,生机勃勃,孕育了我们的祖先先民;三四千年前,雨少了点,但依然水草丰美,天苍苍野茫茫,风吹草低现牛羊;宋朝年间,气候有个大变化,开始变干变冷,降水减少。近一二百年,随着北回归线一带沙漠化,加上温室效应,特别是无节制的开发和使用,水,日益不敷使用。六十年代初,罗布泊已经干涸,这个西北地区最大的、水天浩渺广逾百里的淡水湖,已经成了沙尘暴的发源地。武威的北邻民勤,东西北三面已被腾格里沙漠包围,沙漠加速南侵,每年近十米。民勤的号称亚洲最大的沙漠水库——红崖山水库也干涸了②,湮灭在腾格里沙漠里是它无法逃脱的命运。民勤县沙漠荒滩已超过土地面积的91%了。在大自然面前,人,是多么渺小啊!如仍固步自封,不思变革,可以预料,终将把自己埋葬在这漫天风沙里。 水啊,水!
—————————————————————————————— ①在武威的旅游照片上看到,已经从水库引水管道铺到各村。涝池已经没有了吧。解放后几十年,各级政府空喊了三十多年,人畜用水还是分不开。改革开放威力大,经济发威力,一下子就解决了根本问题。改革开放万岁。 2012 ② 听人说已经引来雪水恢复了红崖山水库水面。成了个有名的观光地。武威东门外也修了人造湖泊。都是面子工程。不知道水从何而来,浇地尚且不够,哪儿来水维持观光的湖泊?据说武威城北大片的杨树林都已枯死。 (待续) 站在黄土高坡上俯瞰甘肃景泰黄河边的老龙湾,黄河在这里拐了个弯,河对面是靖远的地盘。守着条大河却吃水难,更不用说是浇地了。都一个个嘴大得说要搞现代农业,现代农业离了水能行吗?底下的老龙湾是富庶,村子里已经搞起了自然资源的旅游业,西北的资源与温州人的管理相结合,据说还颇有成效。但这不具有普遍性的。
上了大坡就是如此情景
,你给我找一棵大树看看?离这个路口左边不远处是我一个朋友当年“早期革命实践”的地方----兰州军区守备二师六团的驻地。他们每天除了训练,就是到几里路之外山脚下,一个叫“苦泉”的的小泉水处拉水,那个泉水小得就像淌眼泪...... 自然规律是谁也不能违背的,违背了就要遭受惩罚,无一侥幸。在那个“大干快上”、“以粮为纲”的年代,河西人为了让祁连山的雪水更多、更快地融化,动员百姓背着一袋一袋的草木灰上山去撒。这一人为举动的结果是一时的水大、水快了,但从长远看导致了祁连山雪线的上升,雪线一旦上升了就很难降下来了,只能是雪水蒸发的速度加快,就像居家过日子一样讲个“细水长流”,对大自然的索取更要讲个“细水长流”,惨痛的教训太多了,可人咋就不长记性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