应洪桥遗梦的要求,这二天抽空将下部写了出来,对于这一段历史,有时真的不想去回顾它,因为它给我们少年时代欢快的生活增添了一丝的阴影。有些故事读来让人感到沉重。但既然是真实的历史,就有必要将它记录下来。 在1967年的8月份,随着武斗的不断升级,再加之学校早己停课,妈妈在单位又整天挨斗无法照料我们,我和妹妹又一次从无锡来到了镇江句容的小衣庄营房暂避。不久后妈妈也来了。
这次也许是同样的遭遇,杨家三兄弟,张家二兄弟,李卫姐弟,也分别从南京,镇江,无锡先后来到了小衣庄营房。伙伴们见面分外高兴,我们又继续在营房里东游西逛,不是去水库偷着游泳,就是在礼堂旁的荷花塘里摸藕,再就是和公务班小周班长等几个兵下棋打牌。每天还是那么愉快。
可是好景不长,终于有一天从东大门传来了一阵又一阵的喧嚣声,几百的造反派把大门围了个水泄不通。高音啦叭中传来了阵阵的口号声。今天走了一拨,明天又来了一拨,从此军营里不再宁静,
我们几个当时虽然都是四五六年级的年龄,但对所发生的这一切用一个孩子的眼光来审视是搞不明白的。只见办公楼晚上灯火通明,叔叔伯伯们很晚才能回来。有时彻夜不归。有时下班后他们还会聚在宿舍楼西门口紧张的在商量着什么。
后来听说句容的造反派到坦克团抢枪,由于收藏隐秘,他们转了一圈什么也没捞着就走了。再有一次镇江的造反派来抢枪,不知怎么,他们对军械库了如指掌。将满员师新配发还没擦去黄油的制式新步抢,新冲锋枪全抢走了,数量还不少,非常可惜。由于造反派人多势众,再加之战士们有打不还手,骂不还口的严肃纪律约束,赤手空拳难以抵档。
在文革的这种极端情况下,中央军委命令27军在沪宁沿线东至昆山,西至丹阳的苏南地区实行军事管制,主要任务是保护铁路大动脉畅通,制止各地二派武斗。保卫民生设施如水厂,电厂,银行等重要目标,镇江的军管第一批是由军雪参谋长带部队进驻的。
当时石头岗炮团有一个连守卫镇江火车站,和常州的造反派发生了冲突,常州造反派跑镇江来要截断铁路,阻止客货运输,双方对峙了二个多小时。后来该连上了火车武装押运开路,才使铁路交通恢复。当时是八一师孙副师长坐镇指挥的。
镇江的局势非常严峻,被造反派称作是“红色根据地”。中央要求镇江的造反派进京解决问题,但他们不坐火车,搞了一个很大的车队绕道八一师营房来示威,并寻机滋事,结果在石头岗东侧的山坡上与部队发生了冲突。枪声一响,这些鸟合之众立作鸟兽散,随后部队将几个头头抓起来押送北京。
后来81一师进驻常州,80师进驻镇江,苏锡常的混乱局面很快稳定了下来,在27军管制的苏南地区实现了“大联合”。稳定了局势,是全国恢复生产最快最好的地区之一,这些都是后话了。
再说说我们几个的事,有一天刘宁浩叫我们快去宿舍楼东门外围墙看看,大事不好了,原来是有一武装车队从南门绕着围墙外一条仅可一车通行的小土路缓缓向东门开来,一辆一辆一共数了28辆,什么车都有,有苏联嘎斯五一,嘎斯六三,有美国十轮大道奇,有杰姆西、斯提贝克。还有公交车等等五花八门。车上造反派的武器也是万国牌,有马克沁重机枪,捷克轻机枪,还有苏联转盘轻机枪,有汤姆逊冲锋枪,解放军的制式56式冲锋枪,三八大盖步枪以及各种带刺刀的步枪,甚至还有60迫击炮。小头目们身上叙挎或别在腰带上的手枪有小鬼子的王八盒子,德国的二十响驳克抢,还有各种小手枪。天气热,有的干脆光着膀子在身上叙缠了几排子弹,还有的没钢盔,就用个饭盆穿二个眼系根带子扣头上,样子十分滑稽,我们趴在围墙上张望,有几个造反派用枪对我们比比划划甚至故意枪口对人,但立即被小头目给喝止了。看来杂牌军也有点纪律。他们是来部队交涉要弹药的。这种武装车队经常来,有的则是来要汽油和粮食的。有镇江的,有南京的,也有无锡和常州的。 每逢遇到这类事,师里分工一般由我父亲出面去应付(我父亲65年从军部调八一师任政治部主任,67年在副政委任上离开八一师调入北京)。每当看到造反派里三层外三层的将我父亲围在里面,我父亲艰难得在向他们说着什么时,就非常担心。
还有一件至今难忘的事情,有一天我们发现在机关食堂门口贴了一张通辑我妈妈的布告,说是“不投降就灭亡”云云。无锡的造反派居然跑到这里来并混进了部队大院,说实在真是让人感到惊心。我妈妈得知此事后不以为然,她说“小鬼子投降那会,我就是胶东军区东海分区的参谋了,枪林弹雨我见得多了,小鬼子和国民党都不能把咱怎样,还怕造反派不成?”话虽这样说,但还是做好了转移的准备。就这样,在一个漆黑的夜晚,我妈妈悄悄的离开了小衣庄。至于她是采用什么方法走的,到现在我们也没弄清楚。在那个年代我家和杨家的妈妈都受到了造反派的迫害,用我妈妈的话讲:“真是遭了老鼻子的罪了”。
没过多久,我们自由的日子终于到头了,师里专门派保卫科长张文治叔叔来看着我们,不让下水,不让出门,后来他实在管不住我们了,就由师乔副政委人称“乔老爷”来管,先是让我们在宿舍楼里学习老三篇,不行了又联系叫我们去东昌镇的小学上课,这小学的那个破旧真有得一说,那黑乎乎的教室,还有一口句容乡音的农村老师,上课说得是什么我们连一句也听不懂,而且把我们几个从四年级到六年级混在一个班里。哥几个上了一天就不干了,第二天我们躲在营区西南角的马车库里,爬上了高高的草堆睡大觉,只有吕晓军胆小,还像第一天一样,顺着营房西南角的小门抄近道去东昌镇上课。后来师里干脆把我们七八个送到了营房西北面的幼儿园里办开学习班了。女孩子们因为老实所以就没有享受这种待遇。
这下我们可真是倒了霉了,那种几岁小孩的床根本没法躺,后来找了些木板总算应付完事。最难受的是吃不饱。那个小老师给我们盛菜是用儿童的小碟来装,二片香肠一撮菜就满了,更加倒霉的是天气己经秋凉,我们都没带秋冬的衣服,白天冻得直哆嗦,晚上幼儿园那小被怎么也盖不满,兜住了头吧可脚又露了出来,很快李卫就真冻病了,立即回了南京。趁此机会我们也这个装肚子痛,那个装拉稀,后来师里老头们商量了一下,干脆散伙让我们都回所在城市了事。
多少年后我们长大了,再回顾当年,总有那么一点疑惑,几个小孩调皮一点又没有什么出格,值得那么兴师动众吗?这些年看了一些历史背景资料后总算理出了一点头绪,当年军委曾二次就文革乱象发了文件,第一份是军委十条,第二份纠正了前面的十条又称军委八条。最后一条是老人家专门加上去的,即要严格管教好军队干部子弟。猜想可能是指北京101中学有名的联动吧。因此对当年师党委专门指派乔老爷来管我们的这件事也就释然了。当年军队子弟小学停办也是这样,有各种说法。比较集中的说法是在大连有一个郊区的农村党支部书记率人进城运大粪,来到了海军的一个子弟小学。同学们嫌他们脏说了一些怪话,同时猪食缸里发现了白馒头,因此这位支书给主席写了一封信。说军队干部子弟脱离劳动群众。后来军委专门发文,除边远地区外,关停并转所有军队子弟小学,部队孩子就近转入地方小学。
这是我的第二次也是最后一次的小衣庄之行,从那以后四十多年了,再也没有进入过这个营房。
大约在十多年前,我去南京办事,沿着老243国道经过了一次小衣庄,我立即让司机在路旁停车,我远远的望着这个营房,望着那个亘古不变的高骊山……许久许久。 想到宿舍楼里那些叔叔伯伯们熟悉的笑容和亲切的乡音,想到小伙伴们亲密无间的友情,想起在这里度过的一幕又一幕……久久无语。 如今已物是人非,当年八一师我们楼里的那些叔叔伯伯们多己驾鹤西去,小伙伴们天各一方。我们自己也老了。想到这里忍不住鼻子发酸。这一切怎不让人感怀,又怎不让人唏嘘呢?……。
去年十月我送女儿参加北京协和研究生复试时,路过了石家庄,子健兄热情召集当年同楼的发小们接风,意外的是当年对面楼里那个清秀帅气的小孩吕晓军也来了,和他44年后重又相逢,真有说不完的话。
出门时,子勋对我说:“不知咱们何日才能相见”。……是啊,伙伴们,我们何日才能相见呢? (全文完)
你们在哪里
---为了忘却的纪念
写给八一师已逝的长辈们
当清晨的阳光又一次铺满高骊山的群峰时
谁能告诉我---你们在哪里
当夜晚的星辰再一次洒遍小衣庄的夜空时
谁能告诉我---你们在哪里
当耀眼的明星又一次得到雷呜般的掌声时
谁能告诉我---你们在哪里
当CEO们弹冠相庆举起盛满XO的酒杯时
谁能告诉我---你们在哪里
祖国告诉我---
你们在共和国自由独立金光闪烁的花环中 历史告诉我---
你们在三千里锦绣江山茫茫无际的雪原里
人民告诉我---
你们在胶东老区父老乡亲们盼归的呼声中
后代告诉我---
你们在九纵二十七师儿女们深情的心灵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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