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说发明创新——中医中药篇（一）

刘江海

话说发明创新

中医中药篇（一）

    “几部本草论纲目，数篇内经辩机理。果叶根茎皆入药，望闻问切俱为医。针刺气府通任督，灸灼腧阿调血气。悬丝诊脉非妄虚，寸关尺系传感器。”
    诗为笔者所写，只是想牵着读者的思绪走进诗中故事的陷阱，仅此而已。
    据考证，“本草”一词最早见于班固的《汉书卷二十五下·郊祀志第五下》：“侯神方士使者、副佐本草待诏七十余人皆归家”。文中所提到的与侯神方士使者并列的副佐本草待诏可能是炼丹者，社会地位恐怕不高，是一群招之即来、挥之即去的祭祀陪伴，常被请来为皇家郊祀队伍充数，祭祀结束，各自归家。此处的“本草”和作为药物别称的“本草”风马牛不相及。如果非要将此处的“本草”与医学扯上什么关系，恐怕也只是架火炼丹与生火熬药过程高度相似这个缘故了。后人的深入考证证明，本草学问始于前汉末期，早期在性质上确实与神仙炼丹术有极深的关系。对了，别说笔者没有告诉读者，班固在《汉书·游侠传第六十二》还提到过“本草”：“楼护字君卿，齐人。父世医也，护少随父为医长安，出入贵戚家。护诵医经、本草、方术数十万言，”。此处的本草则与药物直接有关了。慢慢慢慢、渐渐渐渐，具有浓厚的中华文字及文化特征的“本草”两个字就成为药物的别称，为业内接受并广泛使用。
    “本草”最早用作书名约在东汉时代以前——《神农本草经》，早已丢失的该书为三卷，部分文字散见《经史证类备急本草》中，《神农本草经》录入药物365种，记载了有关药物的配伍及禁忌、药物的基源、产地、采收时期、真伪鉴别、炮制、主治、功效等等，此书应该是中华“药典”的雏形，是后世各种版本《本草》的鼻祖。
    《神农本草经》之后，各个朝代医学圈子掀起了《本草》出版热，各种版本的《本草》陆续编辑问世——南北朝的《本草经集注》，唐朝的《新修本草》（也称《唐本草》）、《食疗本草》、《本草拾遗》，宋朝的《经史证类备急本草》（简称《证类本草》）、《开宝本草》、《嘉佑补注本草》、《图经本草》、《经史证类大观本草》（即《大观本草》）、《政和新修经史证类备用本草》、《本草广义》，元朝的《本草歌括》、《日用本草》、《本草衍义补遗》，明朝的《御制本草品汇精要》、《本草纲目》、《本草集要》、《本草会编》、《本草蒙筌》、《本草约言》、《本草原始》、《本草真诠》，清朝的《本草万方针线》、《本草纲目必读》、《东皋握灵本草》、《本草备要》、《得配本草》、《本草汇言》、《本草从新》、《神农本草百种录》、《本草经疏》、《本草纲目拾遗》，林林总总。也正是靠着各个朝代专家教授学者以及民间人士通过不同渠道的收集汇总，不断将国人对药物的认识和应用编辑成书，记载在册，这些书册构成了中华民族的中医中药体系的重要组成部分——中药药典。
    在诸多的《本草》版本中，最令后人高山仰止的非李时珍编篡的《本草纲目》莫属，为社会通晓、百姓熟知。此书编撰成稿历时30年，明代文学家、史学家王世贞在与李时珍几次交谈后，作《本草纲目序》，其中提到此书“岁历三十稔”，此书编撰成稿至最后刊印发行则先后历时30又10年（“行年三十，力肆校雠；历岁七旬，功始成就。”——李时珍之子李建元《进本草纲目疏》）。在30年内，以一人一家之力完成190万字鸿篇巨制的编撰成稿实属不易。期间，李时珍携带徒弟，爬山涉水，行医就诊，“远穷僻壤之产，险探麓之华”，采集药物标本，广泛收集民间药方，编撰过程中“书考八百余家，稿凡三易”，其中之艰难可想而知。全书创新检索分类系统，将汇总的药物分为16纲62目，实载药1897种，分别详细记载其性味、释名、产地、形态、采集方法、炮制、药理研究、方剂配伍等，令人耳目一新，又录附方11,096则，涉猎广泛，载录丰富，既有传承，又有创新，可谓当时药物学之集大成者。万分遗憾的是，窘于财力，囿于地位，此书编撰完稿以后长期无法印制成书，直至十二年后才由当时的金陵人氏胡承龙着手刊行，于1596年面世，而药圣已然于3年前驾鹤西行，未能亲闻其殚精竭虑、呕心沥血之巨著书香，令后人扼腕叹息。1596年，李时珍之子建元携《本草纲目》及李时珍遗表觐见皇帝，明神宗仅仅朱批了“书留览，礼部知道，钦此”九个字而已，将此书束之高阁。其时，明神宗朱翊钧恰逢而立之年，本应继续励精图治，岂料这位”贪酒贪色贪财贪权“的四贪皇帝已然由勤变懒乃至“万事不理”，尽管当时整个世界处于翻天覆地的大变动时期，西学东渐，中国封建社会发展到晚期，新的生产关系开始萌芽，先进思想开始产生，然而，几千年中国封建制度的根深蒂固叠加明神宗的腐败昏聩，中国非但未能跟上世界新潮流，相反走向绝境，明朝加快了走向末途的步伐。体现医药学先进思想的《本草纲目》遭受冷落也就不足为奇了。悲上加悲的是，李建元由于送书旅途漫长，劳累过度，回家后一病不起，不久，也追随亡父而去。
    与之形成鲜明对照的是，英国生物学家、进化论的奠基人达尔文将《本草纲目》誉为“1596年出版的中国百科全书”；19世纪俄籍汉学家贝勒（时任俄国驻华使馆医官）称赞李时珍“不愧为中国自然科学界卓越今古之一作家”；英国近代生物化学家、科学技术史专家李约瑟博士赞此书为“16世纪中国。。。。。。天然药物学著作。。。。。。非常伟大”。
    《本草纲目》问世400年后，2008年，《本草纲目》荣登国务院公布的第一批《国家珍贵古籍名录》，序号为01798，2010年又成功入选《世界记忆亚太地区名录》。李时珍泉下若知，应当心慰。
    如果按照现代科技创新观点去解释，李时珍实在是为后人首创了一套药物检索系统及检索方法，这个创新包括两方面：1、药物检索系统的建立；2、药物检索系统内容的核对、纠正、增加、删除及其说明或者理由。《本草纲目》借鉴《尔雅》条目，参照《说文》体例，对比史书范本，汇集前朝多种医学医药书籍，针对药物特点，将“水、火、土、金石、草、谷、菜、果、木、服器、虫、鳞、介、禽、兽、人”精选出来，作为检索部首，“每药标正名为纲”，又设六十类为目，“附释名为目，正始也。次以集解、辩疑、正误，详其土产形状也。次以气味、主治、附方，著其体用也。”整个药物检索系统及检索方法纲目清晰，层次分明。想要检索某个药物，只需按照李时珍创新的检索方法，从16部首入手检索，快捷便利。大师就是大师，取中华文库的瑰宝加以新用，开创出一条药物检索的新路。这套药物检索系统及检索方法如果用专利发明术语表述，可能应该是这样的——“一种药物检索系统和检索方法及APP编程”。《本草纲目》记载药物1897种，其中新增374种，仅将其新增药物搭配申请专利，其效果应该比什么几比几比几的专利对人的健康更有益处，其专利申请数量也会让爱迪生自叹不如。李时珍不愧是专利发明达人，令吾等后辈仰望。
    比较谷歌搜索系统，李时珍对其药物检索系统更加负责任。那位谷歌掌门做事吊儿郎当，只提供搜索结果，不判断结果真伪，搞得互联网上谣言甚多，是非难分，还成天热衷私密收集，实在是网大欺人。与之形成鲜明对照的是，李时珍对其药物检索内容认真负责，反复对照，寻其产地，辩其形态，探其药性，究其药理，中华民族大医精诚的精神在《本草纲目》全书中一以贯之。
    说来也巧，《本草纲目》讲的是药物，所讲的药物主要包括植物、动物及矿物，而现代科学生物分类学的原则和方法中所包含的“域(Domain)、界(Kingdom)、门(Phylum)、纲(Class)、目(Order)、科(Family)、属(Genus)、种(Species)”，其中恰好也有“纲”和“目”。前者的纲目与后者的纲目就这么机缘巧合地碰撞在一起。至于《本草纲目》和现代科学生物分类学所说的“纲”、“目”是否在一个层次上，则另当别论。李时珍选择《本草纲目》为其鸿篇巨制命名实在是再合适不过了，真乃天眷李时珍。
    李时珍独创的药物检索系统及检索方法具有广泛的包容性，后人评说纷纷以至于出现多种观点，比如“水、火、土、金、石”分类暗合五行说的观点，“草、谷、菜、果、木”分类符合植物学的观点，“虫、鳞、介、禽、兽”分类先于进化论的观点，等等，实在有牵强附会之嫌。其实，在做为药物学的《本草纲目》中，“水、火、土、金、石、草、谷、菜、果、木、虫、鳞、介、禽、兽”以部首为列，各占其位，各司其职，先后、大小、贵贱顺序排列，这才是李时珍在《本草纲目凡例》所说的“今各列为部，首以水、火，次之以土，水、火为万物之先，土为万物母也。次之以金、石，从土也。次之以草、谷、菜、果、木，从微至巨也。次之以服、器，从草、木也。次之以虫、鳞、介、禽、兽，终之以人，从贱至贵也。”之本意。这套药物检索系统及检索方法中将部首按照先后、大小、贵贱顺序排列的方法，完全取之民间、取之传统，取之习俗、取之实用。李时珍正是在对民间的、传统的、习俗的、实用的药物加以汇总整理，在药物检索上走出了一条新路。
    李时珍的《本草纲目》奇峰突兀，为曾经辉煌然以气息奄奄的明王朝带来了最后一片艳丽的晚霞。《本草纲目》问世不到半个世纪，明王朝大厦轰然倒塌。然而，大厦倒塌腾起的冲天烟雾无法遮挡和掩盖《本草纲目》的熠熠光彩。纵观历史，做为医药专著的《本草纲目》达到了16世纪世界药物学说的顶峰，一览众山小，“李时珍达到了与伽里略-维萨里的科学活动所隔绝的任何科学家所不能达到的最高水平”，李约瑟的这个评价恰如其分。
    当国人讨论中华民族的四大发明时，有人自豪，有人质疑。从发明创新的角度看，四大发明都属于单一发明。被国人所疏忽的是，中华民族在其有文字记载实物印证的五千年的发展历史上，为人类创造的最大发明应该是中医中药体系，李时珍创造的《本草纲目》这套药物检索系统及检索方法也恰恰是中医中药体系的重要组成部分，而中医中药体系也是世界医疗体系的重要组成部分。中医中药体系这项伟大的发明是连绵延续、继往开来的，是长久积淀、厚积薄发的，是众人参与、共同推进的，是与时俱进、不断创新的。中医中药体系始终伴随着中华民族前行，同时也给世界人民带去福音。
    笔者无暇也不屑与质疑、否定中医中药体系之辈唇枪舌战，因为此辈根本不懂中医中药体系的精髓和内涵，根本不懂传统医学体系和现代医学体系的传承和继续，根本不懂世界医学体系与中国医学体系的相互关联。刘项争霸，项伯不听亚父计谋除沛公，亚父怒曰“竖子不足与谋”。史训当铭记。
    通观各种版本之《本草》，《本草纲目》唯其一部，而又与其它《本草》密切相关，无其它版本之《本草》亦无《本草纲目》，《本草纲目》乃集大成者。笔者所写“几部本草论纲目”若以问号收句，恐与诗体不符，又拟改为“一部本草论纲目”，恐与武断沾边。还是留给读者自行定夺吧。

佬军人

姑苏浪子

剑胆琴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