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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5、中国外交官的花盆菜地
1998年11月,国家主席江泽民的出访专机降落在莫斯科机场,专机上卸了下江主席带给中国外交官的黄瓜、白菜、豆角等北京的时鲜蔬菜。身处异国他乡的外交官们对祖国蔬菜的渴望,已引起了国家最高领导的关注。外交官们对祖国蔬菜的思念不仅是生活上的需求,更有对乡情、亲情的依恋。老外的蔬菜不仅价格贵、品种少,而且味道也不好,长年累月的患上家乡蔬菜饥渴症,是很不好受的。
前辈们都会讲起,去俄罗斯、印度、巴基斯坦以及非洲、拉丁美洲的许多国家工作的中国外交官们,那里的大使馆会分给每家一块“自留地”,用国内带来的种子,种中国蔬菜。这对城市长大的年轻人一定很新鲜有趣,连我这个老头也盼望能在外交官的“自留地”上一展身手。我种菜的本事是当兵时学到的。可惜的是,维也纳的中国外交官们没有“自留地”,所以他们创造了公寓里的“花盆菜园”!
我饶有兴趣地参观了一家“花盆菜园”,它不在阳台上,而在室内的有阳光的窗户边。维也纳的春天气温很低,房间里有暖气,几个中等的圆花盆里,油绿盎然的叶茎,已经在木杆上爬到一人高了,近看是四季豆,它们给房间增添了不少春意和生机。一个月后我就吃到了它们,虽然只有一小碟,却是真正地道的中国味。种子是国内带来的。
双边使馆的陶参赞家里也有“花盆菜园”,他的同事们从国内带来菜籽,种了青菜、黄瓜、小葱、辣椒······有一棵香菜种在花盆里活了三年,长到一人高······我头一次听说,有这样巨无霸的香菜。更让我惊讶的是,种菜的土是要去买的!太滑稽可笑了,泥巴也要花钱去买。但这又是现实,因为老外们不允许在市区里取土。
回家后,我兴致勃勃地把“花盆菜园”的事一汇报,原本就是种花迷的“领导”,敏感地意识到我的企图,断然拒绝在房间里种菜,并立即宣布,阳台上的全部花盆必须种花。我故意不持异议,心里想“活人哪能让尿憋死”,我开始认真策划种菜的事。在我们住的公寓周围,绿化已经规划的极其充分,想开出一小块自留地种菜是太困难了。即使见缝插针地种上了菜,定期维护绿化的工人也会来清除掉。我只好又回到公寓里,望着阳台上的栏杆和悬空花盆,我终于想好了一个花、菜两不误的好办法:在没有花盆的阳台地面上,打造出一个迷你小菜园,而且不影响走路种花!
我找来两个和阳台一样宽的木箱子当花盆,分放在阳台的两头,箱子之间紧挨着阳台玻璃,横放一条20多公分高的长木板,其间。阳台被最大限度地隔出一块菜地,比十几个花盆的面积都大、深度更深。我没有去买种菜的土,而是利用“领导”经常要去团部开会、看文件、写电文的机会,把那里的土带回来。我们团部在风景优美的维也纳森林里,占地20多亩。林地的表土是肥沃松软的腐殖质黑土,取这里的土,老外是管不着的,国际公约规定外交使团驻地视同本国领土,不受驻在国法律管辖。奔驰和宝马车拉回来的维也纳森林的黑土很快填满了阳台菜地,用木箱围成的花盆菜地终于问世。我看着可爱的袖珍菜地,忽然想到了海岛战士们用挎包、手帕带土回海岛,人工造菜地;想到了住公寓、开小车的中国外交官们,仍然割舍不了的这份种菜情。维也纳的老外们也很喜欢开车去买菜苗、花土回家种菜,东西方人都喜欢种菜。虽然投入的成本远远超过收获的东西,但是仍然乐此不疲。发达富裕的社会好像也有一种无法用金钱和精力去衡量和替代的农耕情节······我似乎悟到了一种跨越时空、国界,深植在情感底层的需求。
菜子们破土而出后,阳台上一片生机,嫩绿的苗苗们让你每天都会兴奋喜悦、充满期待,生活因此多了新情趣。一有空,我就要去阳台看看它们。我打造的是立体菜地,木箱子土层深,种了丝瓜、胡瓜、四季豆等,它们长长的藤叶,爬在阳台的高层空间;长木板围出地面菜地种上青菜,它们在阳台的最下层;栏杆上悬空花盆里的花卉,色彩斑斓,在阳台的中层争芬吐艳。面对如此可爱的生态阳台,“领导”自然笑而不语。
阳台菜园实现了连续采吃。当密密麻麻的小菜芽们完全展开两个芽片后,我就开始间芽,用剪刀把太密的芽剪少一些。被剪下来的嫩芽虽然不多,汆汤吃够了,这些绿芽银茎的苗苗,极其脆嫩好吃。每隔几天就可以间一次苗,喝一顿汤。一直吃到菜苗有四、五片叶子,小苗变成小菜了,间芽就改为掰叶子,每隔几天把外层的大叶子掰下来,里面的新叶子很快会发出来,又可以继续的掰。收成的感觉特别好,拿着小凳子,从客厅里几步就走到菜园子边,坐在水灵灵的青菜旁,满怀欣喜地轻轻地掰下一片片叶子······它们都是绝对绿色的菜,因为森林的土很肥沃,不需要再施肥。青菜进入旺季后,豆角、丝瓜、胡瓜也相继收获,和大家共同分享祖国的蔬菜,一起交流种菜的体会,这又是一件很开心的事情。
在花盆菜园的四年耕耘里 我最难忘的是种地瓜的经历。我很爱吃地瓜,有了阳台菜园后,我就开始琢磨种地瓜。老外不种地瓜,只有维也纳皇家植物园里才有一点。我第一年休假回国时,专门去省农科所要了良种地瓜苗,用湿棉花包好根,装在容器里,万里迢迢地带到了维也纳。种在阳台菜园最好的位置,给以最精心的呵护。功夫不负苦心人,地瓜苗在欧洲的沃土上长的非常好,茂盛的藤叶占据了阳台一个角,我用叶茎炒了一盘蒜茸地瓜叶,茎脆叶糯,比空心菜还好吃。摘过叶子的地瓜,肥水跟得上,新叶发的非常块。很多人品尝后连呼好吃,并十分惊诧地问:“真是地瓜叶?”于是我如数家珍地娓娓道来,我带来的良种是根叶两吃的地瓜,中国的地瓜是由我们福州的华侨,聪明机智地从美洲引进的,······这是我很得意之时。
从此之后有人经常问我,“老黄,什麽时候收地瓜?”他们惦记着地瓜的第二吃。我嘴上说快了,可心里想的是不能急,等下霜后地瓜会更甜。不久雪比霜先下了。没想到粗壮的藤茎下没有地瓜,挖遍了木箱子里40公分深的土,只有一根小拇指粗的须根,我顿时傻了眼。地瓜是有插有活、有活就长地瓜的粗犷作物,怎麽会?······此事一传开,没有等到“第二吃”的人来劲了,“老黄,你请我们尝的这是地瓜叶吗?怎么只长叶子不结瓜呢?”“这还用问,老黄种的地瓜是良种!不长地瓜只长人参!”于是我只能含含糊糊、心无底气地告之,可能是地瓜水土不服吧,它们不肯在欧洲生孩子······这是我很沮丧之时。
下一个蔬菜种植期到来时,我们的新馆舍落成了,据说是商务部在欧洲最好的馆舍,办公、住宿都在一个院子里。让我欣喜不已的是,楼顶的大露台上,一字排开的十一个方形大花坛,每一个面积都有一张报纸大,而且靠墙向南,既避风又阳光充足,花坛里填满了黑色松软的花土。露台四周的栏杆上还有十几个悬空的长花盆。我感觉好像突然当了暴发户,菜园子彻底解决了。
这个春天我们的花盆菜园子大面积丰收,适合欧洲气候的青菜、芥菜、莴苣菜长的几乎和国内的一样大。当然也有几种水土不服的蔬菜,两片小叶子就抽薹开花了,怪有趣的。那个让我走麦城的良种地瓜,也长的非常旺,不过不能结瓜只能委屈它,呆在一个小花盆里,留着当蔬菜吃还是很不错的。新馆舍招来了许多参观的外交官,看到露台花盆里的蔬菜的,没有不夸赞羡慕的。
我特别爱听一些资深的外交官,在花盆菜园边海侃许多中国大使馆种菜的奇闻趣事,让你饱耳富,长见识,难以忘怀。像古巴的卡斯特罗,就是被中国大使馆菜地里的黄瓜迷住了。在中国大使的指导帮助下,古巴全国才有了黄瓜栽培,最后古巴的黄瓜被正式命名为孙大使姓名的黄瓜。想不到中国外交官的菜地,不仅有调剂生活、抚慰乡情的两个功能,还有我万万没有想到的第三种功能——直接促进了国家间的经济文化交流······
秋天,“领导”在露台花盆菜地清理卫生时,在边角一个不足10公分厚的弃土堆里,意外挖出了一个擀面棍粗的地瓜。这是我随意插种的。我心里一阵暗喜,我保留的那盆吃叶子的地瓜肯定有戏了!我急忙操上家伙,去揭开谜底。我小心的挖开花盆表层的土,无法再挖了,一个个地瓜都露出了笑脸,紧紧地抱在一起,那么多地瓜,我狂喜不已!干脆把整个花盆翻过来一倒,谜底揭开了,我也吃了一惊,一大堆地瓜,大大小小一共八个地瓜连在一起,体积几乎是花盆的一半,原来的土都到那里去了?······
我顾不上去想了,冲到楼下办公室,让大家都来开开眼。一阵大呼小叫的赞叹后,爱搞笑的郭一秘自然是不会放过这种场合,改用川声川调作起总结:“我们老黄是谁呀,人家种的是良种地瓜,第一年长人参,第二年是多胞胎!”忽然,我明白了“人参”的由来,我原来的公寓阳台朝西北,每天的日照还不到三小时,阳光不足就结不成地瓜。我把地瓜过了称,三斤四两。那天中午的工作餐,增加了一大盘蒸地瓜,在热热闹闹的谈笑中,地瓜的“第二吃”终于画上了完美的句号。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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