读书杂谈
关于胶东保卫战,一本较详细的资料是1991年4月出版的《胶东保卫战》,内中有战役综述、中央和华野东西兵团之间的往来电报、命令、战斗详报和总结、当时报道以及历史回顾等等。《胶东雄师》、《华东解放战争纪实》等书也由有关记述,一些亲历者也有回忆和记述。 说句实话,一边看书我也一边问自己:这一场保卫战有多少可圈可点的歼灭战?从中央军委的要求来看,并没有作歼灭多少敌军的要求:“打些小胜仗,即使一二个月不打胜仗,只要不打败仗就好”。华野陈粟倒是希望东兵团能“于运动中歼灭敌人”,并指出不要“怕敌人包围迂回,而又到处分兵钳制”。许谭也不会不想打两个好仗,饶漱石这个书生居然也敢指责许谭“多是打消耗战”,没打什么歼灭战(“华东局同意打莱阳的电报”《华东解放战争纪实》373页),可真让这两位军政主官面子上有点挂不住。虽然如此,即便是消耗战,蒋介石也吃不消,全国战场的兵力捉襟见肘,只好从胶东抽兵。胶东保卫战毕竟保住胶东这块华野的根据地,意义还是重大的。 整54师师长阙汉骞认为“我在胶济路上,进展虽极神速,但只有线与点而无面,未能步步为营,稳扎稳打,予匪以彻底治歼灭与澄清。如胶济路之通车,几如昙花一现,瞬息即逝。以上级指挥官好大喜功,只报某军已攻占某处,而不知某处之匪强悍如故也,我来匪去,我去匪来,奔命之不暇,于功何有?又如我军奉命扫荡栖莱,当我攻克莱阳,尚有大股匪盘踞五龙河,余当时向兵团建议,将该股匪歼灭后,再行前进,兵团不加采纳,命向栖霞进剿,待我军行近栖霞,而五龙河之匪扑向夏格庄之友军围攻,又复急命回师,解夏格庄之围,举棋不定,出尔反尔,凭个人私见,罔顾部队疲劳,如此指挥未有不为敌所乘也!师克在和不在众,古训昭然,可谓鉴戒。”(《虎啸部队史话》73-74页)除去句中对我军妖魔化的字句,这一段话还是有道理的。敌人依仗胶东之发达公路,快速推进,但占点留兵守点,如伸开之手掌;而我军则可集中兵力骚扰、待机打击占点之敌。 说起参战的我军部队,2纵原为山东野战军2纵队和华中野战军9纵队,再早为新四军2师和4师的部队,解放战争参加朝阳集、两淮、涟水、宿北战役,鲁南战役后编为2纵,是个老部队。山阳庄和高密城两仗使之保持了老部队的名誉。 7纵原是新四军7师的部队,后来并入淮南军区5旅(参加苏中战役的部队),也是老部队,诸城没打好,红石山也没打出主力的模样,莱阳亏也吃大了,后来莱阳保卫战插入姜山集还有点样子。再往后打兖州就打得不错,原来准备打10天,结果一昼夜就打了下来。 9纵是胶东主力,比起2、7纵组建得晚些,但也参加了莱芜、孟良崮和南麻临朐战役,道头有点勉强,但毕竟打开了口子;后来的范家集也太轻举妄动,丈岭还来一个“二过”,还是侦查和一线部队不够沉着,蚬子湾也打得急了,没有显示出水平,但卧牛山打得还可以。这时聂凤智刚提升为9纵司令员,理应作战谨慎,不知为何打得那么急躁?刘少卿回忆的说法也有道理,聂、刘二位将军如健在,对话起来应该蛮有意思!后来周村、潍县、济南战役才打出名气。 13纵就更晚了,胶东开打之前才组建,阻击能打成这样就不错了,海阳围困和莱阳保卫战都不错,后来莱阳城隍庙就让7纵刮目相看。更难能可贵的是有高锐这样善于吸取教训,及时改变部署,能够随机应变的指挥员。济南不就打出水平来了吗?9、13纵毕竟是胶东子弟兵,保卫家乡义不容辞,打不好无颜见江东父老,说不定这也是打得心急火燎的原因之一。 周志坚回忆说:“胶东保卫战,我13纵队全体指战员经受了一场战火的洗礼,锻炼出一大批优秀的指挥员,涌现出众多的功臣模范,牺牲了许多胶东优秀儿女。作为我个人,也经受了一次锻炼。3个多月转战,我像是度过了一两年。保卫战结束,我脱了顶,从额头两边向头顶上脱,虽然30出头,那光秃秃的天灵盖,看上去像半百之人了。”可见此战对新组建的13纵的战斗力影响之大。 可惜的是4纵10师和1纵独立师没有发挥作用,这一个是原华中野战军1师1旅,也是新四军老部队,苏中战役担任主攻,善打运动战;一个是中原突围的中原1纵1旅即“皮旅(皮定钧旅)”。这两个师在胶东保卫战中整个成了“偏师”,基本上打的都是钳制或阻击,没有看到这两个师的有关记录,胶河战役之后也都先后离开胶东。是不是许谭对这两支部队不够了解,没有给这两支部队机会? 南麻临朐战后,2、7、9纵损失大,原27军235团3营长、华东一级人民英雄辛殿良说,他就是那时入伍、补充到9纵25师特务营当战士的。特务营只有25师才有,是打仗的尖刀部队,哪里攻不上、打不动,就把特务营拉上去当刀子用,士兵都是清一色的胶东农民子弟,没一个俘虏兵,辛老是因为在家乡就是民兵队长,才被分到特务营的。武器装备也是最好的。可他到了班里,12个人有4个没枪。他问班长要枪,班长拿他开涮,说你是“团长”(辛老在家乡当过儿童团长)要枪干吗?于是辛老的任务就是背伤员,胶河打完才有了一支卡宾枪,卧牛山打完他就成副班长了。可见部队的损失情况。 胶东机关、家属都要疏散,高级干部的家属要过海到大连。上级安排聂凤智的夫人何鸣也撤退到大连,何鸣说,我就不走,我是来当兵的,我怕什么?我不走。留在海阳胶东军区医院坚持工作。 笔者老泰山孙忠杰当时是胶东炮兵团4连指导员,部队开始配合13纵39师打阻击,后来退到海阳,上级命令将炮疏散。他们将火炮拆散,装入从老百姓家搬来的棺材中,浇上溶化的凡士林油,钉上棺材盖,等退潮拉到海边埋下,做上记号,海水涨潮就把埋炮的痕迹掩盖了。炮弹都埋在大山里,拉炮的牲口有的寄养在老百姓家,有的随部队转移。战士们想不通,号啕大哭,连长也跟着流泪,连队士气一落千丈,指导员的工作可难做了。直到海阳围困战开始才将炮起出来,支援13纵。 战争是政治、军事、经济力量的较量,随着战争规模的扩大,“没有后方支持的战争”几乎不可能进行。胶东保卫战是一场内线和外线结合的保卫战,这在我军力量弱于敌人力量的当时应该是正确的。在之前的红军时期这样的战法似乎就没有过,而是采用内线作战的方法,这大概是我军力量过于弱于敌人了,内线作战尚感吃力,不可能再分兵到敌后作外线的配合,只有在内线集中兵力歼敌。胶东保卫战前关于内、外线的争论,当时有两种意见:一是全部到内线,这是陈粟的意见;二是内、外线结合,这是毛泽东和谭震林的意见。结果是按照后者进行的,只不过是内外同是两个纵队,还是内一个纵队、外两个纵队,9纵之所以留在内线,看电文说是大雨阻留,但饶漱石和许世友明显是想留在内线,和13纵一起阻击敌人的。内、外线结合的战法当然好,但也是我军力量增长到一定的地步,改变敌我军力量之比,才能进行的。 1977年聂凤智接任南京军区司令员,上任不久就向中央军委提出,将我军战略方针从诱敌深入、把敌人放进来再加以歼灭,改变为“御敌于国门之外”,不让敌人进来打烂我们的“坛坛罐罐”,在敌人入境之前就迟滞、阻击,并集中兵力加以歼灭。这是鉴于我国的经济建设已经达到一定水平,军事力量也相对增长,将敌人放进来会使经济损失太大,而且我军也有力量将敌人消灭在境外或滩头阵地。将军提出这样的建议,很难说没有胶东保卫战给将军留下印象的影响。
华东战场击破蒋介石的重点进攻有一个长达半年之久的过程,如粟裕将军所说,敌人对山东的重点进攻应从鲁南战役后莱芜战役前算起,反攻从“7月分兵”算起,正式战略进攻是从豫东战役开始。(《粟裕年谱》638页)敌人对山东的重点进攻并没有因莱芜、孟良崮两大战役的打击而止步不前,而是更加小心谨慎,一步一趋,齐头并进,因此有了“7月分兵”;叶陶陈唐挺进鲁西南不顺,陈粟南麻临朐又没打好,接着转战鲁西南,沙土集打了一个漂亮的歼灭战,但土山集又没打好,这反攻进行得也挺艰难;胶东保卫战应该是击破重点进攻的重要环节,也是蒋介石重点进攻失败的标志。由此看来打破重点进攻和战略反攻是交织在一起的,时间和空间上也是互有错落。这样看战略反攻从“7月分兵”开始,可以延续到豫东战役,那么,华野西兵团的陇海路、平汉路破击战,东兵团的山东大反攻都是战略反攻的一部分,直至豫东战役开始正式的战略进攻。这样来看胶东保卫战,意义就非同一般了。 去年(2007年)“胶东主力部队沿革”一文写好之后,就要去请原南京军区装甲兵副政委丁锐指正,丁锐在胶东13团、16团均有过任职。但由于种种原因,近在咫尺,竟拖了下来。最近电话联系,丁老春节后住院治疗,不知何时才能出院,且一提战争年代之事就激动不已,以至于影响健康。因此不便打扰,深感可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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