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追忆我的师傅--毕淑芝 --作者：丛军
有人说：工作时候能遇到一位好师傅，是他人生中的一大幸运。我就遇到了这样一位好师傅。
上个世纪70年代，继69年毕业生分配工作后，鞍山市革委会办事组民事小组（也就是“文大”前的市民政局）发文件通知：全市68届因各种原因缓下乡的烈士子女就不要下了。共给四名烈士子女分配了工作。“已下乡的烈士子女，由当地政府同时直接分配工作。”我来到了鞍山市电信局电报连电话排译电班，当了一名报务员。（当时归鞍山市警备区领导，半军事化，局里主要领导都是部队派来的。）刚分到连里，连长就先对我进行了一番保密教育，讲了电报工作的重要性。电报不仅是民用，还要为党政军服务，如因我们工作的失误，给党和人民造成重大损失，要负法律责任，出现事故要蹲监狱。他列举了1960年我们报房的一个同志因工作不认真疏忽大意，把一份重要的水情电报扔进了废纸筒，没给水文站传过去，使全市人民及水库都没能提前做好防范，造成鞍山全市遭遇大水灾。结果这个报务员被判了两年徒刑，后被调离了通讯部门。我还没正式上岗，连长就用身边的实例给我敲了一个警钟，启迪了我对这份工作的责任感。接着他发给我一本“局名簿”和一个“电码本”，让我回去好好学。因为刚来业务不熟，没让我马上倒班，每天上班来象学生上课似的，记局名、背电码，时不时地连长和班长还要考考我。另外，还让我学习和熟悉有线报房各工种的业务及操作，还要学习无线电报的业务及操作手法。这些都是连长嘱托排长来安排，临时指定一个在班的师傅指导我。不要求我精通，但要知道各工种的流程。总之，电报业务比较繁杂，总觉得有学不完的东西。除此以外，还要学习“保密守则”，每年连里至少进行一次保密教育。过了一段时间，连长看我记的电码挺多，就给我分配了一位师傅——毕淑芝，让我跟她倒班（通讯行业的特点就是24小时不间断）。师傅上什么班，我就上什么班，这样在实际工作中能学得更快些。
刚开始对这位严肃、不苟言笑的师傅我有些打怵，也有些怕她。工作时我总是小心翼翼的，丝毫也不敢马虎。尽管这样，在我电码记的越多，但不扎实的情况下反而更爱出错（每个译电员都有这种体会），不是混淆就是记颠倒码了，这时我就会很沮丧，我恨自己不争气，生怕师傅不满意指责我。但没想到她看透了我的心思，很体谅我。她说：“不要紧，谁都经过这个阶段，你大胆地翻译吧，有我替你把关呢。你的字写得很规整，这就是对用户负责。”我紧张的心一下子释然了。
接触的时间长了，我发现她表面上让我有些惧怕，实际上她是一个很热心肠的人。她说话慢条斯理的，有时还挺幽默。她对工作一丝不苟，极端认真，很注重质量。对我很有耐心，她教给我记忆的方法，让我加深印象。特别是相似的电码，容易出错的，她反复提示我，促使我进步很快。慢慢地我们师徒二人成了好朋友。工作之余我们在一起无话不谈。我听她说话象胶东口音，就问她：“你怎么到东北来了？”她告诉我：1953年国家急需一批报务员，大连到胶东招生，她从山东荣成报名到大连上学的。有线报务员只有三个班，培训了一年分配到全国各地的通讯部门了，而无线报务员数量较多，有十几个班，仅培训了八个月就都分配了，有的到部队，有的到地方通讯部门。她是1954年来到鞍山市邮电局有线报房当了一名报务员。她的爱人于忠德是山东文登人，是和她一起分配来的同学，担任我们科里的业务指导员（部队撤离后，连改为科）。
毕师傅很乐于助人，她家买了缝纫机就主动跟大家说：“你们有什么针线活都拿来，我给你们做。”有时谁家的小孩有病了或谁家有急事，她还主动替班，随叫随到。工作后我住局里的独身宿舍，粮食关系也在局食堂集体管理，但食堂管理员每月都按我们的定量给发地方粮票，然后自己再到食堂按粗细粮的比例换取饭票。有一次，管理员刚把粮票发下来，我还没来得及回宿舍，就直接去市里参加了一个集体活动，结果粮票全丢了。毕师傅知道后，主动给了我10斤粮票。上世纪70年代初，每人每月的粮食定量都不多，副食又都是凭票供应，粮票很珍贵。当我还她的时候，她说啥也不要，她说：“我是自愿送给你的，不是借给你的。要是借给你，一斤你也得还给我，自愿送给你的，10斤我也不会要。”她就是这么一个既固执又讲原则的人。她不愿做的事总会说：“我不自愿。”这句话成了她的口头禅。更有意思的是，她知道我身体不好，听别人说了一个偏方，她竟亲自去买来食材动手给我做了起来，做好后让她家的小孩送到我的宿舍。我非常感动，也觉得很温暖。
她为人正直、真诚，对工作兢兢业业，秉承着“迅速、准确、安全、方便”的通讯八字方针教育着我，影响着我，也让我很快成为了连续几年没有出局差错的合格的译电员，就连局内差错也很少。这一切都源于我有一个严格要求我的师傅。人们常常会说：有什么样的师傅就会带出什么样的徒弟，这话一点儿也不假。“严师出高徒”，各行各业都是如此。
我们都是平凡的人，谁的人生也不会总是一帆风顺的，谁的心情也不会总是平静如水的，何况象我这样一个情感特别脆弱的人。每当我遇到不开心的事，心情不好的时候，我总是暗地里一个人默默地流泪。毕师傅发现后就会跟我说：“你心里有什么不痛快的事，就跟我讲一讲，说出来心情会好些，要不然会憋出病来的。别怕别人笑话，谁能保证自己一辈子都好？笑话人不如人。”在她的开导下，我的心情好多了。我与师傅的感情也更加深了一步，在她面前我也无拘无束了。
“天有不测风云，人有旦夕祸福。”由于我们工作性质的原因，生活没有规律，而班次变化又频繁，每次变化我们自己都需写个班次表随时查看，就连家人都摸不清我们每天上啥班，所以大多数同志的胃都不好。毕师傅也得了胃病，工作中时不时她就说胃难受。75年海城地震时，我们全科同志都是连轴转，实在太累了，就轮换着到休息室去歇一会儿再接着干。全国各地发往鞍山的电报象雪片一样，电传机不停地接收，一会儿就一大堆。抄报员根本来不及一份一份抄收，只好从电传机上分段撕下来，查看一下流水号是否衔接，然后就送给译电员。译电员边翻译边检查有无漏字或变码的电报。海城局没有直达电路，各地发往海城的电报需经鞍山局转，线路忙的转不出去，就让投递员骑摩托车直接送往海城局，因电报是有时限要求的。真是报房如战场，全科同志齐上阵，就连无线报房的同志，休班的都调到有线报房来帮忙，干点力所能及的工作。科领导也跟大家一样连轴转。本来我们平时的生活就没有规律，吃饭不能应时，经常是热一口凉一口的，这时更是吃不好睡不好。地震之后，毕师傅的胃难受的更频繁了。那时的人都是以工作为第一位的，“轻伤不下火线，重伤往前爬。”对身体都不是很重视，哪里难受了，去局卫生所开点药，回来继续坚持工作，很少去医院。实在挺不过去了，才会去医院，毕师傅也是这样。她一天天消瘦，吃不下饭，我就劝她还是去医院检查一下吧，我就陪她去了医院。大夫让她住院治疗，我想她的病可能是不轻，而她的心情也有些紧张，说：“我今天不能住，我回去安排一下再来。”走出医院，她跟我说：“你妈身体不好，我想去看看她。”我说：“你自己身体也不好，我妈家还挺远的，别去了。”她非要坚持，我只好答应了她的要求。我妈知道她也是个病人，既高兴又感到很过意不去。在回来的路上，她跟我说：“以前你跟我说你妈身体不好，我还没有多大体会，现在我深有感触，只有病人才能理解病人的心情。”这是她发自内心的感叹。
不久，毕师傅终于住进了医院。刚开始她住在大病房，好几个人一个房间，每隔一段时间我都会去看望她，每次她都很高兴。77年4月底我去看她时，我跟她说我要去河南我叔那治病，她问我：“能去多长时间?”我说：“那要看治疗的效果怎样。”我问她：“有事吗?”她说：“我害怕见不到你了。”我说：“你别胡思乱想了，好好养病，多吃点东西，好有抵抗力，我回来就来看你。”五一过后我去了河南，一边治病，心中还牵挂着毕师傅。三个月后，7月底我返回鞍山的第二天就去市立第一医院看她，这时她早已住进了只有两个人的小病房。我看到她更加消瘦，说话也是有气无力的。看见我她强打精神露出点笑容，而我却怎么也接受不了这个现实。我强忍住泪水不让它流下来，假装要去卫生间，急忙跑到走廊任泪水往下流。我不敢哭出声，怕她听见心里难受。当我擦干眼泪重新返回病房时，于师傅跟我说：“她现在拒食，还总撵我走。”我跟她说：“你再这样，我就不来看你了。”那天她很听话地吃了点饭。
日子一天天过去，病魔一天天无情地折磨着毕师傅。就在我从河南回来两个多月后（1977年十一过后），毕师傅走完了她年仅42岁的短暂人生，永远离开了她挚爱的工作岗位。噩耗传到报房，全科同志为她惋惜，我们失去了一位好同志，我失去了一位好师傅。那时鞍山火葬场没有殡仪馆，人死后都是送到医院的太平间存放。出殡那天，电报科没有班的同志全都主动去为她送行。看见她的遗容，我怎么也控制不住自己，不由自主地跪在她的灵柩前号啕大哭。看太平间的师傅问：“她是死者的什么人？”有人回答：“是她的徒弟。”于师傅告诉我们，毕师傅生前两个遗愿，一个是死后希望能穿一套邮电绿的标志服走，因为她热爱邮电事业，工作没干够；另一个就是骨灰要撒在千朵莲花山的苍松翠柏中，回归大自然。我们都按着她的遗愿去做了。另外，我们全科同志还亲自动手为她做了两个大大的花圈，以表达我们对她的哀思。同时，我局刘局长还为她亲自主持召开了一个全局的追悼大会。我代表全科同志为她撰写了悼词，并在追悼会上泪流满面地宣读。
2017年10月是毕师傅逝世40周年。谨以此篇献给我怀念的师傅——毕淑芝，以示纪念。愿她在天堂安好！我还要告慰她的是，通讯事业已今非昔比，信息高速公路的崛起，一改往日的落后面貌，新生事物如雨后春笋般层出不穷。我们的有线电报曾一度被传真电报所代替，但现在也早已退出了历史的舞台。我们一代又一代电报人为之奋斗了一辈子的电报通讯，也完成了它的历史使命。我们的工作虽然是平凡的，但在很长的一段历史时期内却是不可或缺的。我们曾经为通讯事业的发展奋斗过、拼搏过，我们无怨无悔！
华野九纵烈士的女儿：丛军
2017.8.1-8.3于辽宁鞍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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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7-9-4 15:44:13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