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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你见过上万亩的野生板栗吗?
每一个人的经历,都是一本书,多读这样的书,会使你的生活丰富多彩。每次送“领导”到团部开会,就是我“读书”的好时机,专职司机们会凑在一起聊天,他们都是转战过许多国家、阅历丰富的前辈,我特别喜欢跟他们聊。
大使的司机房师傅,是从中国驻法国大使馆转馆来维也纳的。从他嘴里,我头一次知道,用高压锅和小火,就可以做出糖炒栗子来。巴黎的冬夜,寒冷而漫长,当窗外飘着飞雪,房师傅他们一边看电视,一边剥着糖炒栗子吃,感觉好像在国内一样,特别爽。巴黎近郊的野生板栗林子非常大,栗子多极了,可以用扫把扫,麻袋装。他告诉 我,捡回来太多的栗子是不能久存的,很容易生虫子、变臭······
我听了心里直发痒,在国内我也很爱吃糖炒栗子,但是从没见过栗子树。真想去巴黎看看野生栗子林,也用麻袋去捡栗子,那是多么来劲的事啊。有趣的是,第一次捡板栗,我就马失前蹄,闹了笑话,吃足了苦头。
维也纳第一个秋天,我在一棵树下,看到好多跟板栗一模一样的苦栗子,散落一地,褐色中略带一点暗红,圆圆的,油亮油亮的,特别诱人。不用说,绝对是一流的板栗!我喜出望外,把苦栗子塞满了身上所有的口袋,马上跑回家,开火就煮,熟了就吃,心里还想着尝过鲜后,带上两个大袋子,再去多捡些·····可是嘴里突然被一股超强的苦味击麻了,我连吐带漱口,可是苦味久久不散,还一个劲地往喉咙眼里钻·····大自然真会捉弄人啊,故意造出这样的“双胞胎”来,让你从外观上根本分不出真假板栗来。因为怕丢面子,我吃了苦,还不敢诉苦,真是苦上加苦啊。
后来我才弄明白,苦栗子真名叫马栗子(Horse Chestunt),也叫欧洲七叶树,在中国叫猴板栗。维也纳的公园里种了很多马栗子树,它的果实里含有大量可以破坏人体红血球的有毒物质皂角苷,它遇热会分解。有人用它来毒鱼。不过,松鼠和鹿吃了没事。叫马栗子不是给马吃的,而是因为它的果实很坚硬,像马。欧洲的许多大城市里,马栗子树非常多,很多中国留学生都吃过它的苦头。
(假栗子树) 其实它跟板栗是很好区别的,马栗子的树叶是七片叶子长在一根叶柄上,成巴掌形状,,所以叫欧洲七叶树,而板栗的叶子是单生的。马栗子的花大多是白色的,少数粉红的。许多的小花组成一个大的圆锥形,像宝塔,似烛台。春天,满树洁白的或者粉色的宝塔花,衬托着绿叶异常美丽动人,欧洲人喜欢用它来做城市风景树。在乌克兰首都基辅,就有成千上万棵,轰动世界的乌克兰“橙色革命”,起初是叫“栗子花革命”,大名鼎鼎的花正是此花,非板栗花也。
我虽然第一年就吃了苦头,但我没有间断过打听板栗树的信息。我在维也纳的朋友中,没有一个人去捡过栗子。只有格拉茨的一个中餐馆老板告诉我,她听说南部的山里有板栗,但不知道具体地点。我当然不会冒然出动,来回500多公里,汽油费也够买几十斤的板栗了。最主要的是,很可能还找不到。
06年我们去法国圣·米歇尔山玩,因为在巴黎的时间太紧,我与那个巨大的野栗子林擦肩而过,事后一直后悔不已。实在也是出于无奈,我无法舍弃卢浮宫、凡尔赛宫、艾菲尔铁塔,去看栗子林。
07年冬天,我们去了意大利的西西里岛,去看欧洲最大的活火山——埃特纳火山。山头虽然已经被白雪覆盖,但是火山仍然不停地喷发着浓浓的白烟,直冲蓝天,冰与火、静与动,都神奇地融合于一体,极其壮美。山体上全都是火山喷发后冷却的、坚硬无比的黑色火山岩。
越野车在半山上止步了,四周的林木落光了树叶,光秃秃的全是树干。导游告诉说,山顶缆车停开了,我们必须换登山鞋步行去观景台。我换鞋时,突然,地面上泛着棕红色光泽的圆圆栗子,跳进我的眼帘。环顾四周,地面上都是已经开裂的、长着密密尖刺的栗子壳和栗子,它们的落叶不是苦栗子的七爪型,而是单片的。这真是天大的意外惊喜,在一个想不到的地点、想不到的时候,栗子们自己送上门来了!踏破铁鞋无觅处,它在阳光白雪地面上。我激动地喊起来,“领导”显然没有太多的兴趣,反而催我快去观景台。
我只好快快地捡了两把栗子,塞在口袋里,边走边观看栗子林。这是我第一次见到栗子林,没有一片绿叶的栗子林。二十多米高的栗子树,大小不一,细的如电线杆,粗的两个人抱不过来,而且所有被砍伐过的树头上,都再长出几棵新的树来。在没有土的坚硬的火山岩上,栗子树能有如此顽强的生命力,太让人吃惊了。
观景台是在半山的一个悬崖上,山风强劲,视野非常开阔,整个埃特纳火山和缓缓延伸到海边的南部山坡,都一览无余。导游用手比划了一个范围,说这些都是栗子树。那漫山遍野的栗子树林海,望不到尽头,像灰色的地毯把山地全部覆盖了。
而后,导游驱车带我们去看埃特纳火山的另一个奇观——岩洞里的白蝙蝠。一个多小时的车程,路两边全是栗子林,有的地方,被锯下的栗子树干堆的老高。据说,栗子树的材质坚硬、耐湿、抗腐,是建筑、造船的好材料。我想象不出来,这样上万亩的栗子林海能收获多少栗子,意大利人又是如何来收它们的。维也纳超市里卖的栗子就是意大利产的。
回到酒店,我用随身带来的电热杯,把捡回来的栗子煮熟了,西西里的栗子香、甜、松、粉,口感很不错。“领导”尝了后也不住地点头。难怪意大利人用西西里的栗子,长时间熬制出来的栗子奶油汤,会名扬天下,让吃过的游客们,几年之后回想起来,还会流口水。西西里人是善于烹饪的,不像奥地利人,只会用圆铁桶来烤栗子吃。而且一个欧元只能买五、六粒烤栗子。当然,栗子和巧克力磨制的栗子酱是一流的美食,我的最爱。
当四年的外派期满时,我已经不再去想板栗了。虽然在奥地利没有捡到栗子,但是有了西西里万亩野生栗子林海的阅历,我也很有成就感了。没想到,回国的时间,从春天推到夏天,从夏天又推到冬天。当我走进维也纳第五个秋天时,布尔根兰州的一个板栗节,让我心中又燃起了新希望。可是一打听,主要是栗子产品展销会。
我没有死心,回首四年的路,我觉得应该从民间转到官方去试试。果然,不久奥地利林业部门的一个板栗专家给我们回了话,提供了奥地利全国的野生板栗分布图,那可是二万分之一的军用级地图,比最详细的汽车地图(十五万分之一)还要细好几倍。我们挑选了一个离维也纳很近的Forchtenstein板栗林子,车程只有四十分钟。凭着这张超级地图,我们的车子居然开到了板栗树下,头上就是结满了栗子的大树,太神奇了。
大伙的高兴劲头就别提了,跳下车,来不及地满地捡栗子。这些光溜溜的板栗们,都有一个浅绿色毛茸茸的外壳,上面长满了又尖又硬的细刺,扎到手指上是钻心的痛,戴上一般的手套根本不管用。我干脆用脚踩,这招还真灵,那些躲在壳子里的板栗们出来投降了。
第一块栗子林在山脚下,树不多,栗子很快就捡光了。有人试图去弄树上的栗子,栗子下来不多,笑声却不少。第一波兴奋过后,我开始细细打量栗子树,在西西里我连一片栗子的绿叶也没有见到。秋天的栗子树,最亮眼的特点就是它的果实,
深绿色的树冠上结满了浅绿色,略带点淡黄色的刺果子,远远看去树冠上像开满了花,在秋天的树林里非常醒目。抓住这个特点,我们把车开到山顶,用望远镜居高临下,寻找山坡林地的栗子树,真是一目了然,易如反掌,大的栗子树被一一定位了。
我国内带来的那双90作战靴,可是派了大用场,走林地陡坡,通行无阻,踩开栗子外壳,更是轻而易举。每个栗子的壳子里,一般有2—3个栗子,多的有5—6个,大小不一,但小的多数是空的。栗子的果实是一批批的成熟,树下的栗子捡完了,树上还挂着许多未成熟的栗子,所以,捡栗子可以持续很长的时间。
一开始捡栗子,我们是大小栗子通通都要,到后来我们就挑挑拣拣了,最后,小的看都不看,专挑大栗子树下捡。半天时间,战果多多,四个人捡了20多公斤,每一个人的脸上都堆满了笑容。
回去后,炊事员居然用核桃大的鹅卵石,炒出了糖炒栗子,又香又甜又糯,欢呼声和谈笑声把厨房的天花板都要掀翻了。接下来的几个周末,一拨拨的同事和朋友们,也闻风而动,都捡回了一袋袋的板栗,有的人在林子里还捡到了四个大土鸡蛋!
一时吃不完的栗子,很快就会生虫子,这是前辈们没有解决的难题,我破解了它。其实很简单,就是把栗子速冻起来,放一两年都没有问题。我把这个办法告诉了很多人。岁月,终于把我带进了前辈们的行列。
五年前,我从前辈们那里学到了挖荠菜、割野韭菜、捡白果······五年后,我也有了新发现,又把摘樱桃、采蘑菇、捡栗子······传给了仍在维也纳的同胞们。这一茬茬积累和传递的,不仅仅是生活、知识、技巧和欢乐,还有一个古老民族的文化的凝聚力,它不会停止。对美好的休闲生活的本能追求以及合理使用大自然资源的理性选择,会使积累、传递更多、更快地延续下去,并融汇到东西方文化交流的长河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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